蜡烛燃烧得细细簌簌声在寂静的木屋内格外刺耳,炽热的烛火将整个木屋照得透亮,几只小飞虫饶有兴致地环绕着,窗外寒风怒号,卷着大雪在空中肆虐,夹杂起万千枯叶,衬得一方木屋内的温馨更平和。
案几上摆着一盆吊篮,郁郁葱葱的,在这冬夜颇具生命力,清幽的檀香从旁边的香炉间溢出,泛起几缕薄烟,轻拂挂在斑驳墙上的字帖书画,不失几分迷离高雅。
一块做工精细的铜镜被放置在陈旧泛黄的镜架上,镜身作莲花状,边身刻三条栩栩如生的铜鱼,镜身被照亮,阴郁的铜绿色在烛光下柔和不少。
年轻女子跪在镜前,双眼微闭,少许低头,双手合十地虔诚祈祷,一袭深粉色长袍覆身,掩盖起来稍显瘦弱的身躯,浓厚乌黑的长发披在稍微驼起的后背,好似瀑布,在灯光下的光泽很细腻。
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最近每日都要在此静跪祈祷许久。
两个女仆毕恭毕敬地站在门边等候,时不时瞅一眼里面,许久后才按捺不住,好奇地问:“夫人,您是在为老爷祈祷么?”
女子没睁眼,也不看她,只是呢喃:“不是。”
这户人家的老爷病了许久,期间他的脸色一直很憔悴,嘴唇也苍白,随时都有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他只有三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病得说不出话来,大多数时候只能用一双蜡球般的双眼呆滞地看人。
他们原先是做布匹生意的,虽没到家财万贯的地步,但小日子过得其实还算富足,自打老爷病倒后,热闹非常的店面变得门可罗雀。同行的对手也不会因此可怜他们,竞争手段变本加厉。
女子一直忙于照顾丈夫,无暇顾及其他,短短半年时间,蒸蒸日上的日子一落千丈。就连家中的仆人也只剩下身后的两人。
她当然尝试过找朋友帮忙,但往往不是被扫地出门,就是闭门不见,次数多了,也就倦了,不再自讨没趣。
“那夫人是在祈祷生意兴隆?”另一个女仆轻声问。
女子伸手遮掩冷笑自嘲的嘴角:“也不是。”
她缓缓转过身来,露出斜插在腰腹间的折扇,这是成婚时丈夫送的,以细细金丝成坠,青色玉纱洒面,上好的檀香做扇骨,十分贵重。
折扇被小心翼翼地取下,以扇头轻点微微隆起的腹部,女子含情脉脉地看着,笑得心满意足:“我的愿望,很自私。希望这个孩子在这艰险的世道中,平稳过活就好。”
“原来夫人有孩子了啊!”女仆们笑着迎上前,表示祝贺,对于现在家中的情况来说,能有个孩子,的确是件难得的喜事。
在半年前的时候,女子怀了他,但遇上丈夫病重,就一直没透露。这段时间里,她就是拖着这个繁重的身体,在尽力勉强地操持着几近崩坏的家。
寒风沿着窗缝爬了进来,柔弱的烛火摇摇欲坠,女子看着一方明镜再度双手合十。
这一次她没有闭上眼,十分真挚地看着镜中那张年纪轻轻却已愁容满面的疲惫脸颊,双眼噙满了泪:“孩子,原谅这个将你带到乱世中的母亲,真心希望你能超脱风波诡谲的红尘世俗……”
话音未落,女子的嘴角突然笑了起来,在镜中,她恍惚间看到还未出世的孩子的未来,那是一阵光,一阵耀眼的光。
乱世之中,皇室早已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对时局只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南北分治的局面虽被解决,但整个皇朝已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一个无秩序、无等级、无法律的混乱。
什么情义,什么道德,什么情爱,在如此残酷的乱世面前,只不过都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说辞罢了。
今天情深意重所结下的盟约,可能第二天就和别人联合来攻打你;前一秒还和你畅聊理想,有说有笑的下属,可能在你转身的一瞬间,就把冰冷的刀架在了你的脖颈上;良辰吉日娶了你的妹妹,可能元宵节的花灯还没来得及看,就带兵把你一家老小给绑了,要是看得起你的话,说不定会将你的人头悬在城门之上,供来往百姓观赏……
这个时代的下限,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在这个至暗时代,每一个人都胸怀鸿鹄之志。
可乱世中,最苦的始终是百姓。
女人的丈夫最终没有挨过去,她将所剩的家产变卖了,布行仅剩的辉煌被消磨殆尽,换来的钱用来还了债、分给被她赶走的两个女仆。扣去杂七杂八的费用,到最后,也没剩下多少。
初秋某日,她牵着孩子粗糙如枯木般的手走在海边的泥路上,身上的钱所剩无几。
寒冬的雨逼得他们止不住地颤抖,阴云遮天,冷风拼命地刮,如刀刻斧凿般刺着脸颊,母子二人头戴一大一小两个斗笠,穿着单薄,艰难地行走,路的方向是山中的一座庙宇。
至于是去拜佛祈祷,抑或是求收留,就不得而知了。
海边正有一艘木舟在停泊,两个中年男人匆忙收着渔网。
看到落魄的娘俩是见怪不怪了,相同的场景时常重复,乱世中不愿岌岌无名的男人都去投了军,想要出人头地。
可能够回来的,少之又少,大多数最后只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运气好些捡条命回来的,很可能下半辈子也是个废人,给本就贫困的家庭徒增负担罢了。
身材干瘦的渔民停下手,看着渐行渐远的母子二人,面露为难之色:“乱世……吃人呐……也就烧香拜佛的时候能有些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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