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安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再拜而别。
循着几日来已走得无比熟悉的路,赵无安回到了客栈。
小客栈依旧安稳得像是陷入了沉睡。一楼大堂中,除了吐着火红信子的水炉,就只剩下账房手边上还亮着一盏灯。
赵无安思忖了一会,走到柜台边上,敲了敲桌子,账房吃惊地抬起头来。
多日以来,赵无安每天都在这个点回客栈,账房也见怪不怪了。邻里也大多传开来,说有个外地人要娶安家的女儿,多半就是面前这位背匣的白衣居士。
只是平日里都是径直去后院房间的居士,怎么今日走到了他的台子边上来,倒是令账房有些意外。
灯火跳跃之下,赵无安的白净面孔上流露出思考的神色。半晌,蓦然问道:“有酒吗?”
账房愣愣点头。“竹叶青、女儿红,都有。要哪种?”
“女……不,竹叶青。”赵无安从荷包里掏出几钱碎银子,“来两坛,要最小坛的。”
……
手里提着两壶酒上楼,敲开房门。前来应门的胡不喜脸上的神情很在赵无安意料之中。
胡不喜满脸错愕:“老大你吃错东西了?”
赵无安悄悄探头进去,瞥见段桃鲤缩在床上,睡得正沉。
于是他对着胡不喜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去不去屋顶上?”
区区一座小镇客栈的屋顶,对两名江湖上公认的一品高手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
直到登上屋顶,相互隔了两尺坐定,亲眼看着赵无安拍开泥封,胡不喜才意识到赵无安没在开玩笑。
惊异之余,胡不喜也存了点调笑的心思,“老大,你都多少年没碰过中原的酒了。”
“十年?十五年?”赵无安自己也不确定,“在造叶和苗疆,倒是都被灌过几杯,一喝就吐。”
“那是自然。小地方的酒掺了不知多少东西,早没了原来味道,如何能与这中原的酒香相提并论。”胡不喜仰头灌下一大口清亮的酒液,狠狠呼了一口气。
“好酒!我老胡居然也有一天,能喝上老大请的酒,还是和老大一起喝!”胡不喜哈哈笑起来,“就算是劣质的竹叶青,也喝得痛快!”
赵无安仰起脖子,对着坛口,小心翼翼地咕噜饮下一口。
清辣的酒液灌入喉咙,虽然有些痛,却没到喝不下去的地步。赵无安皱了皱眉头,将一整口酒咽下肚子。
“让我猜猜。”胡不喜笑道,“明天就要和安娃子成亲了,老大心里头,也复杂得很吧?”
“嗯。”赵无安含糊不清应道,“我虽为江湖人,她终究还是有家人。该走的过场,也着实不能落下。”
“老大是个好男人。”胡不喜一本正经点头道,“安娃子确实运气好。跟着老大,我胡不喜,也确实没后悔过。”
“真没后悔过么?”赵无安忽然问。
胡不喜笑得眯起眼睛:“老大你这是说什么话!”
赵无安低下头,没说什么,继续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竹叶青。
胡不喜慨然道:“老大去哪,我胡不喜就去哪,这辈子替你冲锋陷阵。就是死,我胡不喜也要死在老大前头,哪怕只是前了一步。”
赵无安玩笑道:“汴梁城中,我可是差点死在了万军之中。”
胡不喜摸摸脑袋,懊恼地叹了口气。“要不是那时候受了伤……”
赵无安哈哈大笑,笑声响彻长空。
————————
赵无安走了,庭院中一时空寂下来。安广茂以双手按住脑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头顶的樟树沙声阵阵。
安南默默站在他身边。
“取斧子来。”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
“爹……”安南伸出手,却被安广茂阻开了。
“取我的斧子来。”
安广茂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挺直身子,看向了院中那棵树。
喜欢醉饮江山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