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注意到涂弥的笑,慢慢收了叫苦不迭的神态,眸中升起一抹深色。
“这位姑娘是?”
“昆仑道宗严道活的徒弟。”解晖道,“涂弥。”
“涂弥?唔,荼蘼。我家乡的荼蘼花,每年都开得很好。”那人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塞北开的花少,也就那一种,能在五月间撑上小半个月。”
涂弥怔了怔。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人,总给她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见她盯着自己,那人开怀笑道:“怎么啦?觉得我很像你见过的某个人吗?”
涂弥一愣,刚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解晖便道:“只怕每个人和他初见,都会有这种感觉的。”
“是啊,毕竟我就是这样一个靠着他人印象活下去的贪鬼嘛。”
他重又举了杯盏,这次学乖了,小心翼翼顺着盏沿向内吹气。
涂弥忽然喊道:“宇文孤悬!?”
那人怔了怔,而后抬起头来,看了她半晌,展颜一笑。“聪明的姑娘。”
涂弥只觉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造叶国内位极人臣、一手遮天的大丞相,何以会出现在这蜀中的白马镇、出现在她与解晖的面前?
宇文孤悬却好似全无自觉,解晖也浑不在意,只是淡淡继续着话题。
“广南路那座村子,我替你毁了。”
“暮秀村么?知道知道。”宇文孤悬了然点头道,“那件事情还要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解晖啜了一口茶水,“唐冷还是去了唐家堡,我这不过是事后诸葛亮。”
“那终归是他的地盘。换做我,定然也是看不惯造叶被汉人侵占的。”宇文孤悬淡然一笑,“解晖,这种事,你倒是应当看得开些。”
解晖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聂家有消息,说曾在暮秀村北见过赵无安。以他的城府,若是进了那座村子,就不存在看不破真相的可能。”
“这我也知道。纸包不住火,造叶在大宋的布局,迟早会被他看清楚的。”
“我已停了两朝十七阁对他的追杀。按时局揣测,赵无安不来蜀地的可能性极小。”解晖道。
“这个嘛,我当然知道啦。”宇文孤悬把头点了又点,“我就在这里候着他。反正棋局已布,只消看他究竟什么反应就好。”
解晖苦笑:“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我带了三个消息来找你,你倒是全都一清二楚。”
“不好说。而且这分明是你在蜀地,我从造叶大老远跑过来找你才对。”宇文孤悬眯起眼睛,摇头晃脑,“说起来,有件事情,我琢磨了好多年,却自始至终没想得明白。”
“那我多半也不明白了。”解晖道。
“不,若是你,一定明白。”
宇文孤悬凑近了他。
“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
解晖一怔。
午后阳光散入屋内,暖意氤氲,流霞溢彩。
涂弥怔怔望着二人。
良久,解晖收起怔愣的神情,浑浊的眸中,重又升起一道雾霭。
“为了我自己。”他淡淡道,“诛戮人世,阴邪狡诈,为恶多端,无计不施。我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宇文孤悬冷冷一笑。
角落里的檀香燃尽前,宇文孤悬就已走了。
他拂袖而去,直至出门前,嘴角都带着一抹玩味笑意。
屋内又只剩下解晖和涂弥二人。
解晖折腾着身子下榻,倒空壶中残余的茶水,又重新添进茶叶。
涂弥定定看着他,忽然说道:“你入蜀时提的那七问,我现在有点眉目了。”
“哦?”解晖波澜不惊。
“何为黑,我现在知道了。”涂弥一字一顿道,“解晖为黑。白头翁为黑。至耄耋,至残暴,至孤妄。黑云会,是此世之恶。解晖,你是此世之黑。”
解晖不动声色:“正邪之分,并非黑白之道。”
“不。”涂弥认真道,“无论正邪,黑就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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