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受了伤,医疗人员正在给他包扎。他的副官带着大家分别去了医疗中心和酒店,江砚洗了个热水澡,疲惫地倒在松软的大床上,甫一闭眼,那些经历的蝶群、猎犬的血盆大口、擦着他的脸飞过去的火弹、柳苏倒在血泊里虚弱地望着他的眼、瞄准对方时一切都清晰起来的感觉……他突然直冒冷汗,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杀人了。
哪怕这种行为是评审会法则允许的、哪怕对方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敌人……然而他杀了人的行为是事实存在的,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就那么,毫无怜悯之心,甚至也没有任何同情、任何犹豫地,就那样把人给杀掉了?
他感觉到很冷,浑身都发寒,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和那些在审判仪式上如踩死蚂蚁一样草菅人命的人一样?那些从小学过的先人仁义之道……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抛掷于脚下了?
侍从送来食物和干净的衣物。江砚正想吃一些垫垫肚子,然而看见那洁净无瑕的白盘子里牛排上暗红色的酱汁,他一下子幻视成瞄准镜里猩红的人像;倒出茶壶里的红茶,茶液在杯中摇晃,他又从这茶液里看见柳苏的鲜血沾了他一手。
他一阵反胃,猛地从床上起身,冷不丁被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狂奔到洗手间,双手撑着抽水马桶就是一阵干呕。
之前他乞求从别人的枪下保全小命,现在他却毫无畏惧地夺走了别人的生命。
他的头脑恍恍惚惚地,有如撕裂般疼痛,腿肚子直发软。
江砚如行尸走肉般,不记得是如何从厕所洗干净脸颊和口腔,又是如何挪回被窝的。他只能克制不住地将自己深埋于大床的一角,紧紧地裹着被子,努力以此来稍微驱散身心的寒意。
他反复惊醒,梦里看不清脸的亡魂在朝他招手,怀里的柳苏渐渐失去气息。
“江砚?江砚!醒醒!”
江砚被人摇醒。
他想坐起来,然而全身乏力,喉咙也痛得厉害,声带嘶嘶地颤动几下,终于一个完整的音节也没发出来。
眼前的人影交叠又错开,终于慢慢合成了一个清晰的人像。
姜羚坐在他的床边,手里端着一碗闻起来像是药汤的东西,她后面站着九山云松和头上缠着绷带的九山瑞昭。九山云松把他扶起来,使他能够靠坐在床沿:“江砚,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昨天晚饭他们叫你就说没有回应,今天晚饭也是如此,我们怕你出什么事儿,让人拿钥匙开了你的房间,才发现你发烧了。”
“我发烧了?”江砚喃喃道,脑子里像是浆糊一样胶着,没有容他思索的余地。
“可能是觉醒的后遗症,当然也可能是,”九山云松顿了一下,从姜羚手中接过药汤,委婉道,“你今天做的事情……和你之前所接受的教育相悖,受了刺激,加上过于疲劳,才发的烧。”
“先把药汤喝了,之后一定要吃点东西,我待会儿让人给你煮点白粥,配一些小菜,看你吃下去。”九山云松朝瑞昭等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少家主已经把人都带回来了,具体情况等你好些再同你说,叶导他们也很担心你,总之你先调整过来。”
“九山队长,我杀了人。”江砚声音嘶哑着,不知所措地盯着九山云松。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江砚接过药,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灌的,将那药汤尽数喝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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