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是不想来见你的,可是我——”
两行清泪轻轻地挂在她的眼睫毛上,她哭泣的时候,声音也是细细的,完全没有女强人那种强势。
陈远有些痴了,唐赛儿心情复杂,他心情又何尝不复杂。
两个人终究发生了关系,不像现代,yī_yè_qíng这种事数不胜数,完全不用放在心上。按古代的话来说,唐赛儿失去清白,是万人唾骂,死后只能随便找个小地方埋的,连碑都不能立。
所以她听说陈远是害山东的罪魁祸首时,只想着杀了就解脱了。但是最后真相大白,她害怕,她彷徨,因为这时候,她不再是侠女,还是一个母亲。
她给儿子取名叫陈冲,就是要冲洗掉一切,重头再来。
唐赛儿忽然神情变得坚毅,用掌背抹去颊上那无声的泪,低低地道:“你好生歇着吧,我要走了,我不该来见你,有些事——罢了,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陈远奇怪,她好像是来告别的,为什么突然要来告别?
榻边一轻,唐赛儿轻轻地向外走去,陈远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过了许久,他悄悄张开眼睛,就见房门已经关上,关得极静、极轻。
陈远的目光又看向榻前,榻前放着一只竹筐,上边放着一套簇新的衣裳,针脚细密,平平整整,轻轻拿起来,触手却有些温热。
这是几个意思?陈远拿着衣裳,一时有些痴了……
其实两人相处的时候不短,从被她抓,一个多月时间,就是朝夕相对,只不过她想拿自己换她的丈夫,自己又想着保命,唐赛儿对自己一直冷着脸,他也下意识的认为她对自己毫无感情。
毕竟两个人,说这样产生感情,怎么也说不通。一个朝廷的大官,一个反贼。我被她抓了,差点没命,还爱上她?没道理的事。
可是,那天她来杀自己,难道真的是爱之深恨之切?说不通啊。
她的身份,陈远也不敢想,不能去想。
唐赛儿闪身出了衙门,就看到耿采若寒脸对着自己。
唐赛儿像做了亏心事一样,眼神闪躲:“你——”
耿采若当然气,刚才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恨恨的酸酸的想:我说怎么相公在山东白莲教匪窝里怎么出来的,原来是有女佛母,两人郎情妾意呢,她如是想,打翻了醋坛子。
唐赛儿看她神情就知道,生了别人丈夫的孩子,十分心虚道:“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来看看,马上就离开。”
“我去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抛下自己的孩子。”耿采若怒气冲冲。
唐赛儿连忙哀求道:“耿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你想玩什么把戏?”耿采若冷哼。但最后还是听从她,两人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已经是深夜,百姓安歇,只有少数几家灯火。
月光尽情的挥洒。
唐赛尔扑通的跪在地上。
耿采若吓一跳,心想到了僻静的地方,想杀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哪知唐赛儿举动出乎意料。她手足无措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耿姑娘,我求你,你不要把孩子的事告诉他。”
耿采若不解:“为什么?”
唐赛儿把遇到陈远,在山东的相处,又不小心发生了关系,然后竟然珠胎暗结,自己吃毒药也没能自尽的事说了出来。
耿采若扶起她,流泪道:“我自小也是颠沛流离,没想到姐姐这么坎坷。既然这样,那就应该告诉他,让他来好好带孩子啊。”
“不行的,我的身份终究是反贼,现在朱棣到处下通缉,世上没有补漏风的强,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让他和你们陷于危险之中。那才是这孩子最大的不幸。”
“何况,妹妹,我告别送他衣裳,不是代表我就——我就——我就喜欢他了,是,我承认,他是我见过的男子最为有担当的奇男子。但我所遇到的事情,让我不能也不配去说什么情爱。但是,孩子终究是他的,给他留个念想,也许,几十年后,孩子大了,他也该认祖归宗,留个物事,妹妹,我没别的意思,我会离开的,我不会打扰你们。”
“可是,这对你太不公平。”
唐赛儿笑笑:“什么公平,把你丈夫分我一点,你愿意吗?”
“这——”耿采若哑口,她的小心思,她是不愿的,已经有一个董明燕和蹇怡璇,再加一个,她排老几?
“这就是了,你心里是不大情愿的,我也不愿意。要不是孩子,我肯定早就不再这世上,我现在心情也平静了,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耿采若微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妹妹,我求你不要告诉他。这是我唯一的依靠,也不能害了他,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觉,但他是个好人。我要离开了,以后,也许哪天就埋葬在哪里,也许,命又长,能伴着冲儿长大,守着他长大,念学。”
“妹妹,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抛弃了冲儿。”
“一切都是命数,一切都是天意——”
“有些人,想活活不了,我一心求死,却不得不这样活着。”
唐赛儿笑笑,转身走进了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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