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日,大都的牢城营热闹了起来。每天都有新来的住客,或哭爹喊娘,痛苦不堪;或沉默不语,一脸木然;或滔滔不绝,指点江山,痛骂楚贼。
这日傍晚掌灯时分,关羽换了一身便服,带领着十数个护卫来到了集中关押前朝大臣的牢城营。
负责看管囚犯的将领原是关羽军中的一名都统,忙活了好几天,早累的一身臭汗,正不满地骂娘。抬头忽见关将军出现在面前,震惊之余,连忙跪倒施礼,同时心内打颤,生怕刚才自己口无遮拦,被他听了去,一怒之下降罪责罚,那自己都用不着挪窝,待在这个鬼地方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哪知关羽微笑着抬手道:“起来吧,本将军知晓你们连日来辛苦了。战场上咱们弟兄可以并肩作战,肆意杀伐,摊上这看管囚犯的无聊苦差事,任谁都会发几句牢骚。本将军特意命人置办了些酒菜,前来犒劳你们。”
关羽身后的的护卫们将手中的酒坛、食盒一一摆放在桌案上,那位都统擦了把额头的冷汗,眼泪汪汪地哽咽道:“关将军,属下刚才确实不该大放厥词,请将军降罪责罚!”。
关羽板起脸斥道:“哪那么多屁事?让你起来就赶紧麻溜的!还得老子扶你起来不成?酒菜放开了造,但丑话说到前头:你照管好部下,倘若集体醉酒误事,放走了囚犯,老子非收拾你不可!”。
听到关将军粗言粗语的一顿臭骂,那位都统顿觉心头一暖,倍感亲切。仿佛又回到了战鼓雷动,追随关将军横冲直撞,挥枪跃马的峥嵘岁月。他如释重负地起身抱拳,不再多言,转身领着弟兄们痛快地吃喝起来。
关羽转身对身后的护卫们吩咐道:“你们也陪着这些弟兄们喝两杯去,这里绝对安全。洒家独自去各个牢门口转转,找找看有没有值得本将军出手拉一把的前朝旧臣,都杀了实在可惜。”
护卫们慨然应允,迅疾散去。关羽倒背着双手,信步四处游荡,一边随意地东张西望。
过道里虽然隔不远就插一根燃烧的火把,但仍然显得昏暗压抑,再加上关羽脚步很轻,几乎不会打扰到牢房中囚犯,但牢房中的话语可以清晰地传到关羽的耳中。
一身沉重的叹息引起了关羽的注意,他迈步上前停了下来,侧耳倾听着牢房中两人的对话。
“早知今日,老夫就与张阁老一起为国尽忠,服毒自尽了!本想苟活于乱世,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谁知还是难逃一劫!”。黑暗中,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吃力地晃着脑袋苦笑。
盘腿坐在他对面的一位中年人打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大齐数百年基业,葬送在一个小小的怀远总兵手中,亏着圣上生前还对其寄予厚望,呜呼哀哉!”。
花白胡须的老者摇头晃脑道:“你呀,还是涉世不深,只看到了一些皮毛。他一个小小的地方总兵,岂能撼动我大齐数百年基业?反正王朝覆灭,圣上已然驾崩,没有什么大逆不道不敢说的了,老夫以为:大齐是葬送在自己皇室子孙的手中!”。
对面之人悚然一惊,低声道:“尚书大人是老糊涂了吧?何出此言?”。
白须老者呵呵冷笑了两声答道:“老夫亲手辅佐过两代君王,颇有心得。传说先帝爷是行伍出身,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所以我大齐开国之初,根基就没有打好。尚武轻文,重农轻商,为今日之祸埋下了隐患。
先帝爷留下个烂摊子,我大齐第二代君王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虽然没去除病根,但表面上看起来很是健康,也就有了昌隆盛世。
第三代君王耳根子太软,只能听奉承话,听不进逆耳忠言,娇惯出了一大批拍马溜须,阿谀奉承的大臣。所以出现了头疼医脸,脚疼也医脸,只要明面上过得去,那就是没病。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乎,普天之下,九州之内,武将谎报战功,文臣谎报政绩,就算当地饿殍遍野,也会说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到了第四代君主,我大齐已是黎民怨声载道,官吏横征暴敛。好在这位真龙天子有所觉悟,出手整顿吏治,杀了不少贪官污吏。可惜官场早已乌烟瘴气,官官相护,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圣君随着年岁渐长,心也软了,以至于功亏一篑,半途而废。举国上下,都在抹稀泥,敷衍了事。
大齐的第五代君主,是个暴脾气,但却是最不会理政的一代君王,对言官尤为痛恨。这点像他爷爷,明知山河破碎,民生凋敝,谁敢谏言,必然被摘了脑袋。于是乎,举国上下,变成了头疼捂嘴,脚疼也捂嘴,只要不喊出疼来,那就是没病!
老夫倒是最看好当今圣上,少年英才,有勇有谋,最有希望使我大齐起死回生。可惜,大齐王朝病入膏肓,积重难返,纵然是他耗尽心力,也终于无力回天!可悲可叹!”。
听完牢房内白须老者的一番长篇大论,关羽出了一身冷汗。他心说:还好这位老臣不受重用,年纪也大了,倘若他再年轻几十岁,跟在大齐皇帝身边出谋划策,大楚与大齐最终鹿死谁手,那只有天知晓!同时他心内暗下决心:上天有好生之德,放这位老臣一条生路,让他归隐山林,安度晚年吧。
“小兄弟,小兄弟,你过来一下!”。一阵嘶哑苍老的叫喊声打断了关羽的思绪。
从一个黑乎乎的牢房门口,伸出一只手臂,在不断地摇晃着。
关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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