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否则也不会放任禹兄将那匾任意涂改了。”夔夏青亦自找了一方凳子坐了下来,将那大剑横在膝上,片刻不离。
“你看我多聪明啊,弄个‘愚’字是什么意思?巴不得我蠢到家吗?”禹谷怀蹭地一下翻起而起,对这个愚字很不服气,片刻之后又垂头丧气瘫倒在床,“我确实干过一件蠢事。”
不等元贞和夔夏青搭话,他便自顾自开始讲起这件蠢事来。
早前,禹谷怀与城中一女子相交甚笃,难免日久生情。禹谷怀本打算在水到渠成之际,带她回府与父亲说项,成其好事,只是此女总是推脱与禹谷怀有门户之别,盖一介平民不宜与圣殿中人通婚云云。禹谷怀以为此女只是疑心自己太过浪荡,怕日后薄待遇她,便将神工藏谱《天工佚道散编》交于她之手,信誓旦旦道“日后若有辜负,她便可带着这《散编》远走!”
这《天工佚道散编》之中,收罗了农事、器具、织造、药石等等诸多秘闻,可说是神工殿立殿的基础了。虽其中各种工艺与秘方具有绝大价值,但其中更为重要的,是记述人与天地万物相协调,人力与自然之力想统合的大道之根,虽晦涩难悟,繁琐庞杂,但神工殿无论是是织造上的玄妙莫测,还是营建上的鬼斧神工,均与悟道《天工佚道散编》有关,否则,神工殿只能成为匠人,而成不了神殿一方势力。
禹凡松知晓此时后大怒,亲自将《天工佚道散编》追回。其回府时,状如狩猎归来之狂狮,浑身煞气弥漫,血腥扑鼻。将禹谷怀吊在禹府正厅檐廊之上三日夜,每以荆条抽打,不得进食。
“哎,当时我真是想杀了我爹!想不通啊,至于吗?我不就是喜欢了个他不喜欢的人?他年轻那会儿为了我老妈,连持谕殿都敢直接去干,现在的持谕殿使奚仲禄还被他打过脸呢。我这个跟他比起来算个啥?”禹谷怀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房顶,“后来,我爹把我放下来,带着我去她住的房子。嘿,你猜怎么着?”禹谷怀再次翻身坐了起来,面色青紫,咬牙切齿,“她床下居然有一个祭坛,供奉的是观潮阁的神像!他妈的,她居然是观潮阁的人!老子居然还在那床上睡过!”
夔夏青脸色一变。观潮阁本是一些老旧破落世家组成的松散组织,效法古人,观世间潮起潮落,评天下道正道非。看起来超然物外,实际上却是与神殿暗中角力。谁也想不到,在数百年前,观潮阁有一次大动作,他们窃取了罚罪殿的“止痛药”,同时亦发动潜伏的棋子,灭绝了澹州五个支系家族,抢夺了他们的天神铸币,去试验天神铸币与止痛药中和之时释放的元气。而这种元气剧毒无比,不仅对人畜有巨大的杀伤,尤其对圣辉穹顶有莫大的破坏力。可能是一次中和释放太多,观潮阁自己也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其死伤亦是难以估量,所谓的观潮五君子,亦有一人丧命。
事后,有许多平民便开始传出一些谣言,说什么当此之世,众人不过牲畜,只是为天神陪葬,天地真相在观潮阁中一眼便可看穿,提倡世人及时行乐,生死不管。而后更有许多人还开始膜拜起一副神像来。此像头戴金冠,面庞漆黑,獠牙列张。双目惨白而无瞳,身着厚鳞,尾长而又钩,左手持塔,右手持锏,立于黑色洋面,头顶红色天空沉凝压抑,身后一轮蓝色大日悬浮半空。膜拜之人口称篮鲈真君,信之,则死后不再魂入思旧塔,跳脱轮回,得享极乐。此便犯了圣殿大忌讳,在诸殿一体镇压之下,观潮阁中多数人隐匿各处,竟至无迹可寻。只是这百年以来,世道渐靡,观潮阁才又活跃起来。而此时之神殿,早就没有当初诸殿一体的觉悟了。
禹谷怀深吸一口气,“观潮阁这些王八蛋弄死了多少人,干了些什么事,我就不说,你们二位也知道。哦,夔兄算是清楚。”
“虽然我爹找到了他们一个隐秘的据点,灭了他们一个分坛,但关键是,我的《天工佚道散编》不知道哪儿去了!那个人也没找到!这不是平白给观潮阁送了一份儿大礼吗?”禹谷怀欲哭无泪,“否则,我要是再仔细参悟参悟那《天工佚道散编》,早就开神了,哪里还能现在这个鬼样子!”
禹谷怀定了定神,“所以你们看到了,我这个知柏园才是这个样子。我爹命人把那个人的房子原封不动搬回来,立到园子立给我住。把观潮阁那个据点的大门扛回来,关我在这个小地方,要让我时时刻刻记着这个教训。”禹谷怀耸耸肩,“还找韦策殿的老学究给我弄了块匾来镇住我。”禹谷怀指了指头顶上那块被他自己改过的匾,哀叹了一口气,双眼无焦地喃喃道,“我也想要开神啊。我还有很多事情该做,却没有去做。”
“少爷,怕是该请二位公子用餐咯!”墙外传来破锣嗓子一样的喊声,禹谷怀眼中重又焕发神采,嵇乐正这个一辈子可能只知道在织造技艺上耕耘,如同一个心无旁骛的老农一样的织布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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