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罪眷,五两起价,价高者得!”
二月初二,安庆城内。
早春的风还透着丝丝寒意,城中东市口内却从大清早就搭好了台子,行者如织,人声鼎沸。
“五两一个要不要?十两!有没有再加的?!买回去做个丫头做个妾,顶顶的合算!”台上,旧时的夫人小姐被压着轮番登场,几两银子便可买一个回去为奴做妾,惹得台下人群时而污言秽语,时而哄声大笑。
顾予芙手上带着镣铐,抱坐在草台后面的泥地上,冷冷看着台前的一幕幕。
这里原是雍朝重镇,可惜辉煌三百年的王朝如今早名不副实,连年战乱里,北方已被西陲明国一路荡平,只剩下老迈的天子和那帮子忙着党争的大臣,据着天险偏安江南。
安庆城两月前为明军所破,不肯投降的昔日官员转瞬沦为阶下之囚,男子充军,女子为奴。
“正宗的官家小姐,二十两就没有再加的了?!成了!”喊话的小吏扯着嗓子叫卖,仿佛卖的只是鸡犬。又是一阵哄笑,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顷刻间只为二十两银子,便被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买走。
后背冷得如坠冰窟,予芙透过人群的缝隙,清楚对上冯家小姐绝望的眼。
那姑娘她依稀认得,安庆府通判的嫡女,父亲顶头上司的女儿。拖下去时冯小姐挣扎着不肯就范,一顿鞭子霎时如雨点般落下,打得她惨叫连连,等到最后,只剩哀长的气音儿。
“晦气!”官差却恶狠狠啐了一口,转头堆着笑和买家赔不是:“是这下贱东西不识好歹…”
旁边几个姑娘嫂子吓得哭成一团,予芙心中一阵发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身上单薄的豆绿衣裙月余不曾清洗,早已污臭不堪,苍白清秀的脸上,嘴唇因为寒风凛冽绞了皮,几道深口子不时有血珠子渗出。
每逢焦虑,她就会习惯性地寻向颈间。
这回却摸了个空。
骤然意识到那东西已不在了,她也先是一愣,恍然苦笑。
不多时,前头又传来小吏喊叫,不容她回神,两个官差便拖起她直往台子上拉。顾予芙猛地挣扎两下,目光凛冽道:“不劳,我自己会走。”
官差皆是讪笑,大胡子衙役不禁啐骂道:“还装什么小姐派头,不出一刻便把你卖了做窑姐儿去。”
“罪臣顾氏之女,年二十四,清丽佳人,五两作价,价高者得!”
顾予芙在台上闭上眼,这一刻,终究还是逃不掉。
“十两!”
“我出十五两!”
“二十两,这人我要定了!”
台下加价声此起彼伏,叫卖的官差见状眉开眼笑,忙强捏着她的下巴抬起示人:“二十两有没有加的?看看这模样,这身段,干干净净的黄花大闺女!有没有加的。”
“三十两!我出三十两!”
“三十五!”
“四十两!”
“我出一百两!”突然一个声音自后方高高响起,盖过一干加价声,令众人不禁噤声回头。一看,却是城中大户,外号小霸王的李员外独子李向儒。他虽叫了个风雅名字,实则是安庆城内有名的草包公子,因仗着父亲财力,整日里斗鸡走马,吃喝嫖赌,妾室娶了一房又一房,年过三十,除了一身的肥肉竟一无是处。
贫苦人家一年生活也只肖几两就够,他此时喊出一百两,看来是这呆霸王志在必得。
“真是大户,就是财大气粗。一百两买个病恹恹的丫头,都二十四了。”台下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没听说明王每下一国,也必纳该国郡主为妃嫔么?”
“你懂什么?小明王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五岁,傀儡罢了,要我说,暗地里也许都归了摄政的那位…”
“摄政王文韬武略,神挡杀神,一统河山都是定局,这点小事又算的了什么。”
“不是说杨王是弥勒转世而来么,怪不得我前些天听说一个童谣:‘山河乱,明王立,水冘沉,木杨腾。’”
“嘘,可别给听见了,要诛九族的,你几个脑袋?”
台下纷纷扰扰又是一阵骚动,不管说的是不是李向儒,他也不管,挺了个肥硕的肚子便耀武扬威朝台上走去。
顾予芙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问李大爷安,您请。”小吏堆起满脸谄笑,“恭喜李大爷,又得佳人在怀,不是我说,这丫头您老买了绝对受用。”
他笑得猥琐,又使了个眼色,立马有小厮带李向儒到后面账房交钱。顾予芙被两个官差推搡着,压到后面去交接人口,李向儒眯起眼睛朝她一笑,毕现几分露骨的色欲。
台上经过这次小小的高潮,买卖仍在进行,有了前事为鉴,如今气氛更加热烈起来。更有不知廉耻的,公然借着买人的由头上去摸两把,一时娇斥声与调戏声齐飞,哭泣声共嘲弄声成片,热烘烘乱成一团。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不一会儿,街道尽头便扬起一阵尘土,眼见十几个玄衣男子来势汹汹。
原本坐在棚中喝茶的百户一见,忙站了起来爬到台上张望。
这群人却已疾驰到台前下了马,当先一人身形修长伟岸,眉目英挺,紧抿着唇不苟言笑。他的黑衣领口用金色丝线绣了火焰图案,胸前有鹰击长空纹样,暗纹织锦,腰间牛革腰封饰有金玉,左侧挂着一把做工考究的长刀。他身后十几人除了衣饰稍简,皆同样带刀昂首,面色凝重,无端给这场闹剧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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