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重真近乎咄咄逼人的语言语气,袁崇焕面沉似水,看得出来极度压抑着怒火,低吼道:“还用不着你来教本帅怎样打仗!本帅……”
“袁帅吃过的盐你我吃过的饭还多,是吧?”重真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袁崇焕的说辞,语气变了,自称变了,唯独对于他,仍旧用了“袁帅”这一敬称。
重真无法将“己巳战役”的信息透露给他丝毫,只希望他能幡然醒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听上去很牛瓣,却终究会酿成令后世人掷腕叹息的悲剧。
但是看袁崇焕的表情,看他的眼神……
重真深深一叹,最后通牒道:“袁帅,天下局势终将大变,你我都需放平心态,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也不要奢求仅凭咱们手下的这些兵将,便能逆转明金之间的战局,尽管我们取得了登辽战役的胜利,却仍旧不能太过骄傲啊!”
袁崇焕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道:“你可以不要张嘴闭嘴就登辽登辽么?”
重真微微一怔,旋即恍然,他这才知晓袁崇焕的症结在哪里。
这个成于宁远的人,太在乎关宁防线,太在乎他的关宁军了!
在他心里似乎除过关宁军,其余军队便再没有资格摄取针对后金的胜利果实,似乎这是独属于他的,哪怕他明明知晓单凭关宁军,不可能战胜后金。
但他就像一个因为饿了许久而变得自私的人,只想把这个胜利的果实藏起来慢慢啃咬,哪怕是果实腐烂了或者被藏在里面的虫子咬一口,也在所不惜。
重真负手望向山海关的方向,说道:“收缩兵力,听命行事吧,袁帅!属下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重真本来还想说一句“必要时入关勤王”的,然而心念一转,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的他也无法摸准,袁崇焕与黄台吉之间到底有多少书信往来。
两者或许都是在彼此试探,彼此放烟雾弹,为自己的盘算争取时间。
然而袁崇焕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将,有资格去与任何一个敌对首领对话么?
“他不但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能力!己巳战役必将发生,我与皇兄已为此准备许久,在此之前决不能透露半点消息!若是黄台吉察觉大明有所准备,必定会改变策略,而若是这个消息在大明传播开来,必定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只求,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愿来!这真是一个矛盾至极的命题啊!自从穿越来到大明以后,我从未像此刻这样患得患失过,既希望历史的轨迹未曾改变,又希望于轨迹不变的基础之上改变结局!”
“鲁迅先生说——其实这个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然而纵观历史,开辟道路以供他人行走的又有几人呢?大多数人都是按着前人的足迹在行走,创造历史的毕竟属于少数,黄重真啊黄重真,你真的拥有这种能力么?”
袁崇焕怔怔地看着重真的背影,很想一剑刺穿他的后背,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究竟在转着怎样的念头,待看清楚之后再装回去,又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大蝗虫。
然而袁崇焕知道自己不曾拥有这种能力,只得不忿作罢。
心内对于他只差和盘托出的劝诫,仍旧不以为然。
重真知道这家伙多半不会听进去,然而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在关宁军里除了吴三桂,他最想改变的就是袁崇焕。
然而按照眼前的情形,再说任何的话做任何的事情,也都无济于事了。
谷重真只能回去,回关内,回京师,去说服天启下一道圣旨,让袁崇焕把兵力收缩到关宁一线。关宁军,关宁军,起于关宁一带,最终也将回到关宁一带。
重真只希望这种兵力上的收缩,是出于主动,而非被打压之后的被动。
主动,那么仍旧据有大凌河堡,锦州更是牢不可破。
被动,那么河堡已破,锦州已破,松锦已败,袁崇焕已死,祖大寿已降。
曹文诏已死,曹变蛟已死,杨国柱将死……
那将是关,重真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明明自己来了,却还是无力阻止历史踏着大步迈向这一悲壮的时刻!
他缓步走下了大凌河堡的城墙,这是在他的亲自督军之下修筑起来的城墙。
他曾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共筑城墙,共同冲锋。
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落在天地间的万物身上,也落在重真与袁崇焕的头肩衣衫之上,两人不在乎风雨,却在乎风寒。
北风卷地,陡然携带着凌厉的霜寒,标志着酷寒陡然来临了这一年的辽东。
纵观华夏历史,朝代更迭的自然因素便是气候的急遽变化——寒冷。
重真一直认为若非处于小冰河时期,大明断可不能在无休无止的战争之中轰然倒塌,袁崇焕自视甚高,但在重真眼中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很平凡的一份子。
就连他这个能知过去未来的穿越者都不敢过分邀功,他一个着眼于辽东关宁的所谓关宁军大帅,又有何资格呢?对于袁崇焕,重真已仁至义尽!
接下来的人生道路该如何行走,全然都要靠他自己了。
重真纵马奔驰,自大凌河堡返回,先至锦州,在临宁远,最后抵达山海关。
再一次又辽东关宁入关,物是人非,重真思绪纷飞。
回头望了一眼宁远的方向,那里有前屯作为宁远的后盾,又左右二屯护卫锦州,这两座城池犹如钉子楔在辽西走廊之上,是关宁锦防线极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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