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坐在驴车上,秀晴嫌气闷撩开了车门的布帘。
牛婶子默默看了她一眼。
牛进最为兴奋,他本就是庄子上长大的,早就想来农庄看一眼了。一路兴奋的问这问那,倒冲淡了不少车篷里的愁绪。
对他来说,一段路已经走完,另一段路才要开始。没什么打紧的。
“以后你就跟着娘子,万事听她的吩咐,多做事少说话。”牛婶子吩咐道。
牛进点点头,对秀晴他一向是服气的。
秀晴手头上的事越来越多,的确需要有人在边上跑个腿传个话之类的。
几人到了农庄,第一件事就是将题字匾额《良善公义》挂到堂屋。牛家婶侄、曹盛曹茂兄弟都在,看着那御赐的四个大字升堂而起,都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
南地某城。
袁甫比张节早一步收到了清榆县的来信。原以为是寻常家书,拆来一读却叫袁甫越往下看越是吃惊。
作坊的事由县里报到州里,直到上达天听,末了竟然得了皇帝本人亲笔御赐的手书一副。袁甫仿佛看到秀晴由一个僻静处的无名之人一下站到了众目所及的台前。
如果说秀晴得到朝廷的嘉奖还算是情理之中,出乎袁甫意料的便是秀晴与张节真正的血缘关系。
秀晴是张节的姑母。
她还是个姑娘。
心底各处悄然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欢愉滋味,袁甫闭上眼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又控制不住地失笑,整个胸膛都抖动起来。
就仿佛他有一枚爱玉,他珍之重之无关那玉的成色材质。可日复一日经过雕琢,不仅焕发出了耀目的光彩,连玉种都变成了纯净透澈的宝种。
怎叫他不庆幸、不感怀。
再见张节时,袁甫心情有些复杂。
他自然十分高兴秀晴是张节的姑母,但对张节来说这却不是个好消息。
“阿节,生恩和养恩,你认为孰轻孰重?”袁甫问道。
张节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道,“出生乃是一个人的根,所以生恩固然重要。但是抚养成人却要花费许多心血,养恩重不重端看那个人教养得如何了。”
袁甫凝视着他,缓缓道,“说得好。”
张节不明白为什么袁甫突然这么问,他向来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这个问题最近几日一直萦绕在张节心中,直到他收到了母亲的来信。
“吾儿张节。
日前经过小桃山,那里的桃树已结了不少粉嫩的花苞。你在江南可还好?
因阎知县的关系,娘的作坊受到了朝廷的褒奖,还得了一张天子御赐的手书,真想让你也看看。
有件事,娘一直忘了告诉你。
虽然娘认为并不重要,但兴许你不是这么想。现在是时候让你知晓了,娘不愿你最后是从旁人的口中得知此事。
在你两岁那年,村子里发了一场严重的洪水,娘的哥哥和嫂子都在那一年的洪水中罹了难。
阿节,他们不是你的舅父舅母,张修竹和黄英乃是你的生身父母,你需记得。
之所以代了你母亲的身份,我也有许多苦衷,愿你能谅解。
不知你可还愿称我一声母亲。
盼你回信。”
张节捏着手里的书信,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双目无神跟离了魂一般。
屋外袁甫披着袍子站了良久,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半天没有换过姿势,终是没有敲门。
有些事旁人只能点到为止,要想解开一重重心事靠的还是自己。
张节在一片混乱中首先想明白的几件事其中之一,即袁甫是知道这件事的,不然不会事先提点自己。
一想到这点,张节霍然起身冲出门外,差点一头撞在了袁甫微凉的身体上。
“义父?!”张节睁大了双眼,万没想到袁甫就在自己的门外。
袁甫呼出一口长气,紧了紧身上的外袍,“进屋说吧。”
张节转过身,又陷入了混乱之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袁甫坐到对案,先声问道,“你娘怎么跟你说的?”
闻言张节将手中握得紧皱的信纸缓缓递给了袁甫。
豆大的灯华映着袁甫的半边侧脸,脸上是如海一般的深沉。
张节终于凄声问道,“义父,娘她...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偏和我说?她到底...有什么苦衷非瞒着我不可?”
袁甫放下手中的书信,一字一句道。“阎知县调查了你母亲的身世,她就是想瞒你一辈子也瞒不住了。”
“阎知县为何调查我母亲?”张节一敛凄容惊问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不是坏事。”袁甫敲了敲桌上的信纸,“你母亲信中也提了,慎重起见朝廷对个人的嘉奖按例都要调查一番的。”
张节放下心,一番惊诧倒让心情平复了几分。不似刚才激昂澎湃,有些低落地问道。
“可为什么呢?明明是姑母却以母子相称...”
“对你而言,尚有一个寡母自是好过父母双亡的境遇。”袁甫问张节,“孤儿的心境你可曾体会过?”
一阵僵硬之感从头顶蔓到脚心,仿似麻痹了一般,张节不禁轻微颤栗起来。
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张节身形萎顿泣哭出声。
待张节哭声渐歇,袁甫温和地说道,“阿节,你终究不是个孤儿。有母亲也有父亲。”
张节诧异地抬起头,见到了袁甫那半张被照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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