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沫生始终没有问她那个小女孩的来历,以及她怎样安排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董湫,眼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吃准董湫会自己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没有这点本事,他怎么拿得住风头正盛,身家上万的董湫。
果然,董湫在等菜的空当把袁安淇的身世交待个一清二楚,还说了自己准备把她养在白府,供她读书。后文没再说下去,董湫朝梁沫生挤挤眼,梁沫生当然明白她的用意,那个小丫头的确是个美人胚子。
他自国外留学回来之前便已经打听好了,白老爷死时给她留了那么一笔巨资,活她几辈子都够了,但这位少奶自觉年华仍妙,不能在这寂寞的白宅里熬成老太婆,决心要在白宅当自己的慈禧太后,推动她身边人的命运车轮。
她之前十几二十年跟着白老爷,早已摸清了各取所需的那套生意经,不久前又开始栽培些人为自己所用。偌大京城,不乏有寒门小户出身的女子甘心投到她那里,求着她栽培。
于是她开始带着些看得上眼的小女孩出入晚宴,音乐会,晚会,戏曲包厢,凭此她会收到她所预料的利润。有些时候她也自己亲自施展手段笼络,对方一般会是有样貌有风度的年轻人,这同时也是对自己在花样年华,整日面对一个枯索老头的岁月做些补偿。
梁沫生的老子梁老爷子是个开连锁百货的,历来和白六奶奶董湫很有些交情,他深知自己作为梁老爷子一串串儿子中毫不起眼的一个,若是回国后跟着他老子一起做,免不得会被他前面那些已经扎稳脚跟们挤兑排挤,很有可能最后摔得头破血流仍是一事无成。所以他索性另谋出路。这一谋,就谋到了北平城白府风韵犹存的白六奶奶身上。
他记起去年深秋刚见董湫时的情景,那是他老子在家办的一个晚宴,大堂靡靡之音响起时,他攀上她的细腰枝儿,在舞池里恣意摇摆。附在她耳边柔声介绍完自己后,董湫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二十三啊?只比我那个儿子大了七岁。”
但那时她绯红的一边耳朵和微晕的面颊已经暴露了自己。梁沫生什么也没说,低头浅笑,把怀里揽着的妇人抱得紧了紧,不时贴近她的耳朵吹一阵轻风,淡淡的烟草味温柔地袭来,最后曲终人散,董湫的一边耳朵红得能滴出水来。
那晚回去,她不得不承认时隔经年,自己那颗尘封已久的少女心又一次心动了——是被那具年轻挺拔的身躯和英俊撩人的面孔唤醒的。她开始约会他,起初他总在找借口推辞着,害她不得不坐着她那辆夺人眼球的红色汽车,满城追着他跑。
董湫每日用玫瑰花汁子浸润的身体跟着漫天鹅毛大雪的北平城,冻了一整个寒冬之后,终于在雪融江涨,大地回春之际得到了滋润。春意刚把她冻僵的脑子捂热,她便认为自己已经把梁沫生追到手了。
此时菜已上齐,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时近正午,初春的暖阳明晃晃地洒进来,董湫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他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正握着餐刀和叉子,慢慢地切着牛排。阳光在餐刀上打了个转儿,泛起白光,和他那双手交错在一起,显得清冽而冷静。董湫见他穿着一身浅灰色薄呢西服,整个人淡淡地融在春光中,让她有一时的失神。
“怎么不吃?切不动吗?”梁沫生看到董湫颇为恍惚的神色,起身接过她手里的刀叉,亲为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又把刀叉放回她手中。
董湫的桃花眼泛起了一阵氤氲的水雾。有些无措地摸到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白兰地,董湫打了个颤儿,清醒了许多,说道:“你上次说的意思,还是想在你老子名下分一份产业?”
梁沫生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能分到他的,当然更好。”
“这里正好听说你父亲要把百货开到天津去,你可愿意去试试?”董湫巴巴地问道,看起来对梁沫生自己对他的前途更上心。
“天津?”语气有些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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