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冷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没有死,我来索命了。”
赵睿把雪茄摁熄在烟缸里,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葡萄酒入口微凉,让他想起那个晚上,刻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向四肢百骸蔓延。
早些年的那些经历,他从未对人说过,午夜梦回,一次次在噩梦中经历着那彻骨的寒冷,仿佛被放逐到地狱的孤魂野鬼,永世无法超生。
金一桐在门外早就冻得冰砖一样了,金大钟在麻袋里放了砖头,他随着重量沉到河里,周身反倒暖和一些。他没了呼吸,又被扎在袋子里,所以口鼻并未进水。待他缓了过来,在求生的yù_wàng支配下开始奋力挣扎,捆住他手脚的草绳居然松了,那麻袋口本就扎得不紧,金一桐一阵折腾,很快就散开了,他刚一脱困,本能地手脚齐划,游到了岸边。他浑身都湿透了,本来非冻死不可,所幸那日有雪无风,总算好挨一些。他从地上抄起两捧雪团,将手脚一阵揉搓,然后朝着金胖子鲜鱼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金胖子鲜鱼馆接连出了人命,再加上一些人添油加醋,传得非常邪乎,一时间没人接手,一切都还保持着原貌。金一桐见大门锁着,熟门熟路地从后面的院墙翻了进去。昔日喧闹的鲜鱼馆,如今冷冷清清,桌椅上面落满了灰尘,处处都透着衰败。金一桐悲从中来,鼻头一酸,眼泪淌了下来。他到二楼的房里翻出了几件旧衣裳,换了一身干的,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金一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漆黑一片,又飘起了大雪,原来他经此大难,体力消耗殆尽,已将整个白天睡了过去。他又饿又渴,头痛欲裂,跑到厨房翻了半天,一开始只找到几个发了芽的烂土豆,后来翻箱倒柜,找到了四盒肉罐头。金一桐如获至宝,他烧了一壶开水,就着几碗热水将两盒肉罐头囫囵咽了下去。他这一番折腾下来,出了一身汗,困意涌了上来,他继续上楼躺着,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转来的时候,金一桐发现自己浑身透湿,被褥也湿了一大片,他口中发苦,却不知自己昨晚寒邪入体,回来后一夜高烧,相当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又换了一身干衣服,心里惦记着吃食,跑到厨房里将剩下的两盒肉罐头吃了,又翻出几个鸡蛋,用开水煮了,小心翼翼地揣在兜里,独自坐在凳子上想着心事。
他最恨的是许凯翔和金大钟,他们加在他身上的种种痛楚,那种死亡的恐惧,始终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出门扒上一辆卡车,偷偷跑回许凯翔家里,弄坏了拖拉机的刹车,在许凯翔出车祸后,他用石板砸了他的头。以往在他眼中那么强悍可怖的人,脑袋被砸开的时候,也不过同西瓜一样脆弱,金一桐看到血的时候,居然有些兴奋。最有趣的是,那些抹去他被害印迹的大雪,同样也抹去了他作恶的痕迹。他本想去找金大钟报仇,可他家人来人往,不好下手,思前想后,只好作罢。
金一桐迫切地想要离开涵江市。可他身无分文,实在没法可想,最后,他决定去火车站碰碰运气。
金一桐以前听说过,如果偷偷上了火车,可以逃票。即便被发现了,被人赶下车就是,反正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未来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打定主意之后,金一桐收拾了几件里,匆匆忙忙出发了。
火车站的人比金一桐想象中要多得多,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可是进站的地方有人检票,根本没办法混进去。他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过来问道:“你还是个学生吧,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爸爸妈妈呢?”
金一桐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把那女乘务员吓了一跳。
女乘务员看见这么俊俏的少年哭得这么伤心,心生同情,语气格外亲切地问道:“你不会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吧?这里人多,又复杂,你一个人待在这儿太危险了。你家住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金一桐撒谎道:“阿姨,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他们上火车了。”
女乘务员惊诧道:“不可能吧,你爸妈没见着你能够安心上火车?”
金一桐赶紧改口道:“我和他们一起进去了,后来我的弹珠掉了,我偷偷折回来找弹珠,可就一会儿的工夫,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女乘务员信以为真,批评道:“你这孩子也太调皮了,这种地方也敢乱跑,你爸妈找不着人,肯定急得要死,我带你进去找他们。”
金一桐破涕为笑,顺从地跟在女乘务员后面进了站台。走到人群密集处,金一桐假装看到了家人,大喊着“爸、妈”就往人群里钻去。不少人听到喊声,都好奇地回头张望,女乘务员一时也分不清究竟谁是这孩子的父母。金一桐跑得很快,女乘务员想着这孩子可能是见着父母太激动了,再说这么大的孩子也不会认错父母,于是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金一桐好不容易混了进来,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看到火车上写着到上海,也顾不上自己在上海举目无亲,跟在别人后面上了火车。他靠着几枚鸡蛋充饥,一路挺到了上海,检票的时候依然用和父母走散了的说辞,顺利出了站。
八十年代的大上海,比涵江市不知道洋气多少,马路上跑着毛毛虫一样的公交车,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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