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念幽笑怀关爱,末了神色一怔,感慨道:“不过古来成大事者,多能隐忍坚持,锲而不舍,或许逸儿也……”
“夫人,公子!”正当此时,江上传来呼喊。
林逸面色还在尴尬,忽闻其声,与念幽齐同抬头望去。夕阳下,只见一名少年杂役驾着一叶扁舟向这边渡来,满脸焦急。认得他是画舫上跑腿的小厮,刚要答话,却听身边念幽夫人奇道:“小哥,瞧你这般匆忙,是有何要事?”
那杂役神色焦急,话音慌乱,赶到岸边,张口便喊:“打、打扰了!二位——舫上贵客有请,还望速速前去,莫要怠慢!”
念幽夫人眉头微蹙,自己声名在外,江上游客又多为雅人。多年来,豪绅商贾无不对自己礼遇有加,何曾催得这般仓促?略加沉思,即道:“莫急,小哥先将气缓缓……,究竟是哪条来路,倒也好大架子?”
她面露不悦,杂役只慌得满头大汗,哀求着:“嗨——,念幽夫人、念幽奶奶,这次来的人咱们可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他们一介粗野匹夫多加见识?话不多说,奶奶您快点去吧。”
念幽夫人正色道:“不敢当,小哥说笑了。”
那杂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跺脚一边催促:“夫人,今晚可真得要紧!”
念幽琢磨片刻,才犹豫道:“也罢……平日里我母子二人多受你们照顾,既然今晚如此要紧,我也不好推脱……这便跟你过去吧。”说完叹口气,提裙跨上了船。
杂役又向林逸招手道:“林公子,叨扰了,朱老板也带话请你同去,还望公子莫扫了客人雅兴。”
听他这么说,林逸怂肩笑笑,当下抱着琴跟上了船,还不忘讥讽:“王小虎,你肯定又收了别人钱,否则哪有这么勤快,替他们催人?”
那叫王小虎的杂役脸一红,嚷嚷着:“别瞎说,是客官愿意打赏,我不偷不抢,难道不该拿么?”
林逸面露微笑,“瞧你慌得,这跑腿钱可真难挣。”
“嗨——谁不是。话说回来,我见过那么多人,就属林公子眼最毒,啥心思都瞒不住你。”王小虎感叹一声,麻利地撑起小舟,向停靠在桥头的一艘画舫渡去。
徐公缄口无言,见二人离去,便独自撑着船跟在后面,想着等演奏完毕,好接他们回来。
而在这头,林逸抱着琴,向王小虎询问:“今天又是何方贵客,似乎来头很大?莫非是儿子在城里出仕的张员外……他不是去北幽行商了么?”
王小虎闻言打了个哆嗦:“跟这伙人一比,张员外算得了什么?听闻领头的是位大幽国军官,在他面前,连朱老板都直不起腰来!现在老朱正亲自给客人斟酒,站在旁边,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你说对方来头有多大?”
林逸半信半疑,虽然身在南方,但也听说过北幽军的凶悍恶名,迟迟点头:“那是不得了。”私下里却泛起嘀咕:北幽军官跑云国来作甚?
徐公乘船紧随其后,听到“大幽”这个国号,忽然冷哼一声,似对其嗤之以鼻。抬起头来,原本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望着众人若有所思。须臾后,又低下头,变回那个老实巴交的船夫,满脸木讷。
正闲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岸边。念幽夫人率先下船,林逸抱着琴跟在身后,王小虎还在忙着泊舟。念幽回身弯腰致谢:“小哥你忙着,我们先过去了。”
“哎,好嘞,你们快去吧!”王小虎绑着麻绳,遽想起一事,转头喊道:“林公子,明朝江浪厅说书,讲那大圣爷一路打上天庭,被王灵官拦下,两位神魔斗得昏天暗地!”
“不去了,明日我要练琴。”林逸摇头拒绝,心想:这王灵官贵为道教第一护法神,赫赫威名,家喻户晓。说书人为了给猴子添噱头,竟也敢拿他出来走过场。
画舫停靠在桥头,念幽刚踏上木桥,一位身着锦衫,满面油光的秃顶中年男子,快步走到面前。他挺着肚子,满身酒味,凑上前试图拉住念幽夫人的白皙手掌,气急败坏道:“哎哟喂,我的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能这么悠闲?”
念幽夫人眼皮一跳,举袖遮住口鼻,不动声色地避开,欠身行礼道:“朱老板,让您久候了,今日教逸儿练琴,稍微耽搁了一会功夫。”眼见朱财贵张嘴欲要啰嗦,便打断他:“既然时间紧迫,那就闲话少提。事不宜迟,还是让我们先进船拜见客人吧。”
朱财贵没揩到油,张嘴“啊”、“啊”了几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羞恼难言。尴尬了数息后,才让开路,侧身引念幽夫人走上画舫。
林逸站在后面,看穿朱财贵肮脏心思,冷眼以待,知道自己母子还得靠他们挣口饭吃,唯有敢怒不敢言。止步伫立,目送二人进去,侧首望着远方余晖,借此平复心情。
王小虎将小舟泊稳,抬头正好瞧到这一幕。只见天色黯淡,林逸怀抱木琴,独自站在拱桥上,背影显得孤寂修长。他想要开口招呼,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恍惚间,仿佛听见林逸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迟迟迈动步子,走向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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