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刚几个时辰里他知道了那些阴森的事物是存在的,如果那些仙气十足的东西存在的话。
李云脚下有些僵硬。
他没有转身,因为屋子里也很黑,他记不得自己出门时把蜡烛吹了没有。
李云有点怕,但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朝屋里角落看了眼,然后闭眼,脖子艰难的转过去,骨骼缓慢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
颤抖着双手触向门阑。
虽然脑子里的那个事实让他不能接受,让他很怕,怕那个事实成为事实。很恐惧,很纠结,但他还没有开始痛苦,因为还不是痛苦的时候。
确实还不是痛苦的时候。
在李云颤颤巍巍的手停了下来,因为身后一直微笑的老人突然开口。
“都睡了,就别全闹起来了。”
老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还是微笑。李云收回了手,但没有转头,因为那个都字。
后背已经被不知是冷的还是热的汗打湿了,三候天,还是很冷的,尤其是被晨间山风吹着。
他身上不冷,心里,却有些畏寒。
“屋里的是爷爷,爷爷老了,讲累了,睡下了;院子里的是师傅,师傅不老,也不累,还很精神。”没有得到回应,沉默片刻,老人再次出言道。
李云满脑子都是一个关于锁链、黑夜、老者的方言传说,昏迷期间也似乎到过类似中转站的地方。
这句话本来应该没有什么说服力,甚至应该让他更加恐惧。
但他突然踏实了下来,也不冷了。
看似沉默纠结了很久,其实在这几句话间的间隔就几个呼吸的事儿。
爷爷不管变成什么样,不还是爷爷么。
他很愧疚,自己居然会怕,怕爷爷。
然后他不再纠结,转头向老人走去,很自然,就跟这十多年来一样,跟十年前第一次见爷爷时一样。
走到跟前,除了那件黑袄子没穿着,老道士还是那个老道士,白胡子跟白头发搅在一起,还是那么凌乱,还是那么邋遢,还是那么让人觉得安全踏实。
李云刚要开口,老道士却摇头示意,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等会儿便见分晓。苦禅参悟也不是我道门作风,还是那句话说得好,说一万句不如看上一眼,看来都不能免俗。话说,这南国虽无快雪,却有时晴,这微明不明之际,想来那水泽腹坚之地也差不多快了。我们这儿的不用化,更省事了。若再移步冬林,赏赉一番山间日出之时景,待渴时,饮一捧清甜的山泉,岂不妙哉?”
“师傅...这时节的山泉,怕是有点僵舌头。而且,这么冷的天看风景?开玩笑呢吧。回头别冻着了,您还是回...”
悄悄侧头瞥了眼后面,瘦弱少年尴尬一笑。
老道士却是像未听到他后面说的几个字,玩味说道:“冻着?这么凉快的天儿,舒服都来不及啊。要不,你穿着这么清凉一身儿,是赶去发骚?”
自己贪着黑去危险的山里,都是为了谁?师傅却这么说,李云唇角微抿,虽然没说什么,但低着的头有些情绪。
老道士袍袖一挥,将李云头托了起来。
“当真了?这么大了还闹脾气?行了,爷爷开玩笑的。知道你不容易,要照顾小的,还要伺候我这个老不死的。”
有这么开玩笑的么?少年对这番没心没肺的解释很不感冒,所以继续沉默。
老道士却不以为意,自顾自说:“虽说咱们一个惯吃腊肉,一个性喜霜晨,意趣上算是大有曲径。不过,老道我要去看风光,你也要过林子,也算顺道...”
“这南境虽初雪难落,却也是冬神照拂之地,咱就这么僵着?老道我此刻么...呵呵,却是不惧那个拿锤子的冷面厮的,倒是你,身子骨弱得跟三个月没进食的黄鼠狼似的,又穿这么点,要知道咱这可不比山下...”
老道士略带神秘的看了眼自身,说道。
但不觉察间,稍睨了眼北际幽远的墨色青苍,老道士虽然还是带着笑意说着,满是褶皱的脸上却隐有几分肃杀之气,一双老眼老眼中满是星、灰尘、干枯的夜。
低头的李云自然不会注意老道士神情的细微变化,老人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他也是带着情绪听的,这种没营养的话他自然没听多少,但跟个棒槌似的杵着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他本就没怎么生气。
望了眼竹篱笆外那条通向山林的狭长石子路,李云出声道:“既然...顺道,那,师傅,咱们就走吧,不过,这冷得打抖抖的,我可没那闲工夫赏景。您...实在要去,我也没办法,等会实在受不了了,您就先回来。”
李云不是市镇里那些衣食无忧被惯坏了的任性少年,他一般也不乱发脾气,一般表现为十分圆滑随和示弱。就是在爷爷面前,他也极少宣泄下生活的不顺。也就刚才被吓着了,还没搞清楚面前师傅的真实状况,才微微动了下冷讷的真性子。
“好嘞,一会到了地方,你自去四下搜罗,我自去食风饮露,孤酌天光。那,走吧?”
回复婴儿般天真的笑容,老道士抬步欲走。
李云说走,却依旧没动。
“嗯?咋了?还有不顺的地方?”
老道士停步,等着下文。
“您不怎么经常出屋,这山里,我比较熟。”款刀少年说了句。
老道士笑更盛,然后侧身示意。
紧了紧裤带,掠过身前,几步篱笆门外,石子乱扑,少年扭头笑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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