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渐渐进入深山,来到一个洞府,里面别有一番天地。有个老头坐在堂上,郎秀才叫贾奉雉上前参拜,称他师父。老头问:“怎么来得这么早?”郎秀才禀告说:“这个人入道修行的念头已经坚定了,希望师父收下他。”老头对贾奉雉说:“你既然来了,要把自己的身躯一并置之度外才行。”贾奉雉连声答应。郎秀才把他送到一个院落里,安排了住处,又送来一些糕饼,才走了。
贾奉雉看那房子,很是雅致干净;但门没门扇,窗没窗棂,屋里只有一张茶几和一张床。他脱鞋上床,月光已明朗地照射进来了。他觉得有点饿,拿糕饼来吃,味道很好又很容易饱,心里以为郎秀才会再来,可坐了很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只觉得满屋清香扑鼻,自己的五脏六腑空灵明净,身上的脉络可以指点着数出来。忽然听见屋外有刺耳的响声,像猫在抓痒,他从窗口往外一瞧,原来是一只老虎蹲在屋檐下。他乍一看,大吃一惊;随即想起师父的话,马上又集中意念端坐着。那老虎似乎知道屋里有人,不一会儿就进了屋,走近床前,呼呼地喷着气,把他的大腿和脚掌嗅了个遍。一会儿,听得院子里有东西鸣叫扑动,像鸡被捆上似的,老虎就跑了出去。
又坐了一会儿,一个美人进来,兰花麝脑的香气扑鼻,她悄悄登上床榻,凑近贾奉雉的耳朵小声说:“我来了。”说话之间,她唇上擦的胭脂散发出香气。贾奉雉闭着眼,一动不动。美人又低声说:“睡了吗?”那声音很像他妻子,贾奉雉心中微微一动。又想道:“这都是师父试探我的幻术。”于是依旧闭着眼睛。美人笑道:“老鼠动了!”早先,他们夫妻跟丫鬟同住一屋,要亲昵唯恐丫鬟听到,私下约定好一句隐语,说:“老鼠动了”便相欢爱。贾奉雉忽然听到这话,不觉心中一阵冲动,睁眼仔细一看,果真是妻子。他问道:“你怎么能来?”妻子答道:“郎秀才怕你寂寞想回家,派个老太婆把我领来了。”由于贾奉雉出门没告诉一声,妻子偎依着他的时候,露出明显的怨恨之情。贾奉雉安慰半天,她才高兴起来,于是两人嬉戏作乐。事后,天已经快亮了,听见老头责骂呵斥的声音渐渐接近院子。贾奉雉的妻子急忙起身,见没地方躲藏,就爬过矮墙逃走了。不一会儿,郎秀才跟着老头进来了。老头当着贾奉雉的面用拐杖打了郎秀才一顿,然后叫他把客人赶走。郎秀才带贾奉雉也从矮墙上出去,说:“我对你期望太高了,不免急于求成;不想你情缘未断,连累我受责打。现在你暂且离开,将来会有相见的日子。”他给贾奉雉指出回家的路,就拱手告别了。
贾奉雉低头一看,自己的村庄就在眼前。他料想妻子体弱脚慢,一定滞留在半路。他急匆匆地走了一里多,已经到了家门口,只见房子围墙七零八落,全不是旧时景象,村子里的老老少少,竟没一个认识的,他心里才惊讶起来。忽然想起刘晨、阮肇从天台山回到家乡的境况,与眼下的情景十分相似。他不敢进门,在对门坐下休息。过了很久,有个老翁拄着拐杖出来。贾奉雉向他作揖,问道:“贾奉雉的家在哪里?”老人指着那房子说:“这就是。莫非想问那怪事吗?我全知道。相传贾奉雉这人听到中举的捷报就逃走了;他走时,他儿子才七八岁。后来孩子到十四五岁时,他母亲忽然大睡不醒。儿子在世时,天凉天热给她换衣服;等儿子死了,两个孙子很穷,房子毁坏了,只用木架子盖上草遮风挡雨。上个月夫人忽然醒来,屈指算来睡了一百多年了。远远近近的人听说这怪事,都来探访看望,近日才渐渐少了。”贾奉雉顿时豁然大悟,说:“老人家有所不知,贾奉雉就是我呀!”老翁吓了一大跳,跑着去给贾家报信。
这时他的大孙子已死,二孙子贾祥有五十多岁了。贾祥因贾奉雉很年轻,怀疑其中有假。不一会儿,贾奉雉的夫人出来了,才认出了他。夫人两行眼泪流不住,招呼他一起进屋,但苦于没有房子,只好暂时到孙子屋里。大大小小的男人妇女跑进来,身边都站满了,都是他的曾孙、玄孙,大都呆头呆脑粗俗不堪。大孙子媳妇吴氏买了酒,做了粗茶淡饭;又叫她的小儿子贾杲两口子同自己住一个屋,腾出房子给爷爷奶奶住。贾奉雉进那房子,只见到处都是烟灰尘土,充斥着小孩的尿臊味和各种难闻的气味。过了几天,他又懊恼又叹惜,实在受不了。两个孙子家轮流供应饮食,饭菜做得很差。村里人因贾奉雉刚回来,天天请他喝酒;而他的夫人常常吃不上一顿饱饭。吴氏本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懂得做晚辈的规矩,对贾奉雉夫妇尊敬孝顺一如既往。而贾祥家的供给就渐渐少了
喜欢聊斋志异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