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二年,姊妹各举一子,始渐自言:“魏姓,母封曹国夫人。”生疑曹无魏姓世家,又且大姓失女,何得一置不问?未敢穷诘,而心窃怪之。遂托故复诣曹,入境谘访,世族并无魏姓。于是仍假馆旧主人。忽见壁上有《赠曹国夫人》诗,颇涉骇异,因诘主人。主人笑,即请往观曹夫人。至则牡丹一本,高与檐等。问所由名,则以此花为曹第一,故同人戏封之。问其“何种”,曰:“葛巾紫也。”心愈骇,遂疑女为花妖。既归,不敢质言,但述赠夫人诗以觇之。女蹙然变色,遽出,呼玉版抱儿至,谓生曰:“三年前,感君见思,遂呈身相报;今见猜疑,何可复聚!”因与玉版皆举儿遥掷之,儿堕地并没。生方惊顾,则二女俱渺矣。悔恨不已。后数日,堕儿处生牡丹二株,一夜径尺,当年而花,一紫一白,朵大如盘,较寻常之葛巾、玉版,瓣尤繁碎。数年,茂荫成丛;移分他所,更变异种,莫能识其名。自此牡丹之盛,洛下无双焉。
异史氏曰:“怀之专一,鬼神可通,偏反者亦不可谓无情也。少府寂寞,以花当夫人,况真能解语,何必力穷其原哉!惜常生之未达也!”
[今译]
常大用是河南洛阳人。他喜欢牡丹,已经到了爱花成癖的地步。听说曹州的牡丹是山东第一,心中向往。恰好因别的事到曹州去,于是借一个达官贵人的花园住下。当时正是二月,牡丹还没开花,他只好在花园里徘徊,注意看着花蕾,盼望它们绽开。这期间,他写了思念牡丹的绝句一百首。不久,牡丹渐渐含苞待放,但他的盘缠也快用尽了。他于是把春天穿的衣服典当出去,仍在牡丹丛中流连忘返。
一天,他凌晨赶往花圃,已有一个女郎和老妇人在那里。他猜是主人家的内眷,也就赶快返回来。他傍晚去,又看见她们,她们也看见了他,他从容地避开了。常大用偷看那女郎,身着宫廷服装,艳美异常。常大用看得眼花缭乱,忽然转念一想:这一定是仙女,世上哪有这样的女子呢!他急忙回身寻找,匆匆转过假山,正与老妇人相遇。女郎正坐在石头上,一见常大用,大吃一惊。老妇人用身子遮挡住女郎,呵斥道:“大胆书生,干什么!”常大用直着腰跪下说:“这小娘子一定是神仙!”老妇喝道:“如此胡说,应该捆送官府!”常大用非常害怕。女郎微笑着说:“走吧!”转过假山走了。常大用回来,紧张得几乎走不动了,料想女郎回去告诉父亲或哥哥,诟骂凌辱定会随之而来。他躺在空空的书斋里,很后悔自己的冒失。内心庆幸女郎没有怒容,或许没放在心上。他又悔又怕,折腾了一夜,竟然就病倒了。
太阳已升起,可喜不见问罪的人来,他渐渐安了心。而回想女郎的声音容貌,恐惧转变为想念。这样度过了三天,常大用憔悴得要死。点着灯到半夜,仆人已经熟睡。那老妇人进来,拿个碗递给常大用,说:“我家葛巾娘子亲手调制了毒药,快喝!”常大用听了害怕,然后说:“我和小娘子,一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逼我死?不过既然是娘子亲手调制,与其相思而病,不如服毒而死!”便仰起脖子喝光了。老妇笑着接过碗走了。常大用觉得药气芬芳清凉,好像不是毒药。一会儿觉得肺腑舒畅,头脑清爽,熟睡过去。醒来后,红日满窗。他试着起来,病已好了。他心中更相信这位葛巾娘子是神仙。由于无缘相见,只能在没人时,回忆着她曾经站过、坐过的地方,虔诚地跪拜,默默地祝祷。
一天,常大用向花圃走去,忽然在茂密的树丛中,迎面遇见葛巾娘子,幸好没有别人,他十分高兴,拜倒在地。葛巾娘子走近拉他,他忽然闻到她全身散发着奇特的香味,便用手握着她白玉似的手腕站起来,她的手指肌肤柔软细腻,使人的骨节都酥软了。正要说话,老妇人忽然来了。葛巾娘子叫常大用躲到石头后面,向南一指,说:“晚上用梯子越过墙头,四面红窗的,就是我的住所。”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常大用心中惆怅,魂魄飞散,没能弄清她往哪里去了。到晚上,他搬了梯子登上南面墙头,而那边墙下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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