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汉们聚在牛爷的小酒馆中,血脉膨胀,满脸溅红,着实兴奋不已。
天天漫无边际的吹牛乱侃,东家婆子西家猪娃,一成不变持续多少年,实在是无聊至极,之所以还在吹还在侃,只能说明他们真的没有别的话题可谈,基本就是聊胜于无而已。
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们唯一丰裕的,恐怕也就是时间。
今天看见了传说中残酷无比的“马刑”,亲眼看见,就在眼皮底下,不说变成肉泥消失在大草原上的路甲路寅,但就这群闲汉而言,那种兴奋劲,绝不亚于在六月暑天喝上一大碗雪水;或者,美梦成真,天上掉馅饼,砸到自己脑袋上,馅饼又变成了白花花的纹银,揣满了腰包,挺着胸脯迈着八字步踱进了对面的院落……
更像是一潭死水中扔进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生石灰,先是激起一圈水花,紧接着,涟漪开始扩散,随后,整个死水潭都沸腾了。
他们一改往日那种漫不经心混吃等死的慵懒模样,一个个双眼放光,扯开了喉咙喊得声嘶力竭,几十张大嘴同时开讲,几乎将小酒馆那个破烂的屋顶掀翻,从外面听起来,浑如关进去了一群发疯的麻雀。
如此突然。
如此血腥。
如此残忍。
如此震撼。
简直太刺激了……
在苦瘠的两界山,身为闲汉,几辈子未必能遇上一会。
但他们今天就遇见了。
实实在在真真切切遇见了。
这样的话题不扯破了嗓子喊个三月半载,如何对得起那一地碎肉?
连羊倌都挤进来了。
他天性木讷,瞪着眼睛涨红了脖子,也憋不出个响屁,只急得原地乱转,一张黑脸红得像是在滴血。
当时靠山帮的快马奔过的时候,他就挤在门框边,通过一个闲汉的咯吱窝亲眼看见了。
尤二嫂走了出来。
一张黑里透红的大脸盘上慢无表情,永远围着那个油腻腻的围裙,腰身粗壮,胸脯挺的老高,望着那群唾沫四溅的闲汉,张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羊倌突然想起来,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尤二嫂正在后厨里剁肉。
她没有看见。
对,尤二嫂就在剁肉,她千真万确没有看见。
“二嫂!呃——呃——呃,这个,这个——呃,呃——这个,这个今天,今天……”羊倌结结巴巴说着,望着尤二嫂的脸,突然觉得有些激动。
“靠山帮!靠山帮!”羊倌急了,一下子挤出句响亮的话,猛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尤二嫂望着羊倌涨红的脸,不知何故,眼神里飘过一丝惊诧的神色,面容不板的那么紧了。
“这个——这个,这个——呃,呃……”羊倌一开口,又显得语无伦次不知所措,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突然感觉喉咙一阵发干,似乎在冒烟。
尤二嫂看着羊倌,还是不说话,眼中却涌上了关怀的神情。
“二嫂……”羊倌又挣扎着开口了,这时,站在身后的一个闲汉似乎看出了羊倌的难堪,一把抓起桌上一个酒坛塞到羊倌怀中,羊倌慌忙接住,楞了一下,突然,举起酒坛,灌水一般喝了起来……
他本不是好酒的人,也没什么酒量。没有多少人见过羊倌喝酒,如今,不知何故,却干脆抱起酒坛一阵狂饮。
好半天,羊倌终于放下了酒坛,只见他面色潮红,眼神恍惚,站立不稳,突然,扶着胸膛,弯下腰拼命咳嗽了起来。
方才递酒的闲汉见状,一巴掌拍在羊倌后背上,羊倌一下子栽了出去,不偏不斜,正好撞在尤二嫂身上。
尤二嫂连忙扶起羊倌,有些诧异地望着他,脸上并无愠色。
羊倌呆呆望着尤二嫂,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尤二嫂高高挺起的胸脯。
尤二嫂被惊呆了!
她猛地推开羊倌,举起一只剁肉的大手,一巴掌拍在羊倌脸上,打的羊倌原地晃了两晃,不等他站稳,又抬起一只没有裹没有缠的大脚,一脚踢中羊倌的裆部。羊倌惨叫一声,顺势躺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滚个不停。尤二嫂余怒未消,赶上前踹了两脚,抓过一个大铜壶,将一壶茶水泼在羊倌身上,扔下铜壶,唾了一口,转身忿忿地进去了。
闲汉们一惊,旋即,又发出一阵炸裂般的哄笑声。
羊倌躺在地上,无力的翻滚着、呻吟着……
闲汉们笑的更起劲了。
笑半天,一个闲汉终于停了下来,他使劲咳嗽两声,朝着后厨大声喊道:“尤二嫂,我看你们两个其实也挺合适的,要不就随了羊倌吧?他虽然笨一点,但身上脏器一件不少,心肠好,是个好人……”
话未说完,尤二嫂挑起门帘扔出来一把菜刀,又朝羊倌唾了一口。
闲汉们一个个笑的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酒馆内,满是快活的空气。
牛爷坐在柜台后,看了羊倌一眼,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好人?好人……牛爷独自砸着这句话,深陷的眼睛不由自主望向窗外。
好人?这世道,有几个好人?
牛爷微叹着,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一场大雪。
一个山村。
一座四合院。
不同于往日,今天的四合院,没了往日里那股奢华傲人的气派,相反,显得纷纷扰扰,狼狈不堪。
一股浓烟,正从四合院内院的正房中升起。
两个后生,几个使唤丫头,一个厨娘,个个手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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