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其候。”司马迁静了半晌,蓦然一惊,我也随之一震,这时我才发现红衣“女子”脖颈处的喉结格外扎眼。
与我们同立在门口的司马家老奴轻叹了口气,朝我们行了一礼缓声道:“这死的人是魏其候府上的灌夫将军,先前就有人传闻,说这灌夫将军是魏其候的内宠,谁知此次出征竟死在了匈奴的利刀下,这魏其候一夜便白了一半的头发。”
我嘴边一丝淡笑,轻轻叹了口气,虽不见得有多惊叹,但人世间的风雨有时总是来得太过应景。我摇了摇头凄笑道:“也是一把痴情人的断肠泪。”
司马迁未语,一旁的老奴却恭声道:“少爷,出殡的时辰到了。”司马迁皱眉道:“可是……”
我笑了笑扯了扯司马迁的衣袖道:“他们的长队将至末端,这出殡讲究的是天时地利,误了时辰怕是不好。”
他垂头看了我几眼,点点头,一扬手将我拉到一旁,侧立着身子看着自家的白衣丧队拥着棺材鱼贯而出,他面色严肃掺着哀戚,月光沾泪,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个黑亮的木棺。
我心中微动,伸手反握住他已攥成拳的左手,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浅浅一笑,随即又目光一寸不离地盯着木棺发呆。
“少爷,少爷。”一旁的老奴不知恭声喊了多少遍,他恍若未闻,一双瞳一丝一毫噙着太多不舍,我仰面凝视着他清瘦的侧脸,心中无限哀痛,这份痛更多是为他而生,我知道他将会子承父业,甚至知道几千年后因为他将会得到千万子孙的赞扬。可是如果后世芳颂要用现世的身心俱残来换,那我宁愿希望他不伟大,平平凡凡地作一个每日贪上几个白银的小官。
良久后,我强忍着快要溢出的悲痛,举起他的左右手合在手心暖声道:“快动身吧,司马老大人作了一辈子的史官,怕是最讨厌误时。”
他身子一抖,手渐渐抽离我的手心,直挺挺地迈出了第一步。他每走一步,沉稳而有力,青石板是极易积水的,在每一步落下抬起间溅起点滴水花,噼啪噼啪作响。
由于不是司马家的人,我不能随行送葬,只能立在屋檐下,听着雨滴叮咚叮咚地织成一片雨帘,将我和他们静静地隔开。
“姐姐,当心淋坏了身子!”素汐忙小步跑到我身侧,将一把竹伞遮在我头上,原来不知觉中我原本握在手中挡雨的油纸伞。
雨越下越大,长安城也越发迷蒙。我就好似一个局外人般立在墙角,用湿淋淋的袖子抹着脸上流自内心的“雨水”,抿着唇哽咽着地笑道:“素汐,我这般狼狈的人为何呆在这个与我完全不同的世界,为何已经这般心痛却不肯逃离?”
猛地一声惊雷刺破天际,我的哭声和哽咽统统被淹没,只能徒劳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脸抹泪。
老天爷,此时你一定笑得甚欢吧?人间常常不缺凄丽的风景,同样的送丧,有人以红衣裹身,有人用白衣蔽体;同样的心痛,同样的心中血滴成河,同样的会半夜哭醒,却在一场烟雨中绘成了一副绝顶瑰丽的画面,这一条路的尽头是一片刺眼的芍药花海,起端却是一片素缟的百合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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