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回乡之后,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关闭了自己的心扉,从此少言寡语,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豆花抽空又回了一次谷子地,这回她没有回公婆那个家,而是直接回了碾道里自己的窑里。
回谷子地之前,她也曾经想过,还要不要再回公公婆婆的那个家。最后,她做了决定,先回碾道里,这件事情已经发生,所有人迟早都得去面对。她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直接刺激到两位老人,间接地给他们一个信号,让他们慢慢去接受而已。
听说嫂子回来了,二棒第一个跑来看她。
从嫂子的脸色和行动上,二棒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嫂子”,然后躲在门口,做错了事的娃娃一样,低头抠着指甲。
豆花没有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见到你哥了。”
二棒全明白了,他嚅嚅着说:“嫂子,是我对不起你,没和你说实话。你打我几下吧。”
豆花正在扫炕,她转过身来,扬起了手中的笤帚圪垯,她真的想狠狠地揍这货一顿,出一出憋在心里许久的郁闷。
这货居然也和她耍起了心眼,把这么大的事,瞒了她这么久!
豆花怒从心头起,火蹿眉宇间。她咬紧了牙关,柳眉倒竖,扬起笤帚圪垯。
二棒没有躲避,他觉得自己该打,他向嫂子说了谎。挨这一顿打,他该!只要嫂子能心里舒坦一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可是,二棒没有等到急风暴雨般的笤帚圪垯。
豆花的手停在了空中,没有落下来。她扔掉手里的笤帚,突然抱住二棒,放声痛哭起来。
哭声像没了娘的娃娃,哀哀恸恸。泪水像决了堤的黄河水,汹涌而出。
这一顿哭,淋漓尽致,荡气回肠。积郁许久的委屈,埋藏心底的不快,都被这滚滚泪水,涤荡干净。
这是她压抑许久的哭声!这是暴雨过后,黄河水的怒号!
在大上海,在大棒的面前,她没有哭,忍着。
在老豹子哥的面前,她不会哭,装着。
在大学老师的面前,她不能哭,挺着。
要哭,她也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默默地在被窝里流泪。
今天,在谷子地,在碾道里,在情同手足的二棒面前,她再也忍不住了,不装了,挺不下去了,畅畅快快地哭了一遍。
哭够了,豆花感觉心里轻松了一点,积压在心头多日的郁结,得到了疏解。她推开二棒,又恢复到了原来的豆花,擦干眼泪,冷静地说:“嫂子没事的。”
又改过口来说:“我没事的,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嫂子了。”
二棒着急上了,说话也有点结巴,说:“别别别,别这样嫂子,无论我哥他怎样对待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嫂子,你还是我李家的人,永远都是。”
豆花还要说甚么,就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豆花,娃,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媳妇。狗日的大棒不认你了,我们认你。”
豆花叫了声:“爹”,又叫了声“娘”,眼泪又流了出来。
老九听说豆花回来了,却没有到家里去,而是先回了碾道里。他人虽老了,但脑子还没有糊涂,感觉有点不太正常,就和老伴一起,也来到了碾道里,一探究竟。
刚才豆花和二棒的话,他全听到了。豆花的哭声他也听到了。老汉汉瞬间感觉天塌了一般,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居然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狗日的大棒,翅膀硬了,就抛妻弃子,这不是一个当代陈世美吗?
老九坚定地和二棒站在了一个立场,他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我们宁可不认大棒这个龟儿子,也不能失去你这个儿媳妇。这辈子,咱们都是一家人!”
豆花又叫了一声:“爹!娘!”
这爷俩真是两个奇葩,以前大棒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是他爹拦着她俩,一心一意要棒打鸳鸯。
现在轮到大棒抛弃她了,老爷子却又坚定地站在了他儿子的对立面。
无论是谁,夹在中间难受的,还是她豆花本人。
此时豆花的心里,说不上是欣喜,也没有更多的难受,麻木了一般,和面前的三个人对视着。
时间是疗伤的良药,豆花逐渐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故人已去,生活还得继续。
马上就到了清明,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豆花抽半天时间,回了趟谷子地,直接去了前公公老谷子的坟上。她现在是老谷子唯一的亲人,逢年过节的,她必须的来给公公上坟,在他坟头添一把黄土,烧一张纸钱,寄托她对他的哀思。
这回去上海,从老豹子哥的嘴里,她还得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谷茬所在的河防团,确实是投诚起义了,老豹子答应她,要设法帮她打听到谷茬的下落,一定会给她一个准信。
以老豹子现在的地位和能力,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豆花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区政府里,宋区长第一个发现了豆花的变化,她变得少言寡语,独来独往,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没日没夜,成了一个工作狂。别人三天两天才能完成了工作,到了她的手上,加班加点,一天就得完成。
一天吃过晚饭,宋区长到了豆花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问她:“遇到什么难事了?说出来,我也许能帮到你的。”
豆花莞尔一笑,仍旧没有放下手头的工作,说:“老宋,我没事的,这不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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