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四五个人迈步走了进来。当先一中年人,身穿黑色缎面袍子,面貌清癯,举止安详,被其余人等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江正品翻身欲起,却浑身酸痛,使不上力,人又跌了回去。那中年人摆手道:“罢了,你大病未愈,不必行礼。”江正品闷声道:“草民见过徐杨县尊,请徐杨县尊恕小民无礼之状!”中年人奇道:“你认识本县?”江正品低声道:“草民是当年被打死的江大黄的儿子,当年多蒙县尊周全。”徐杨县尊颇为意外,不由得细细端详了江正品一番,说道:“这么说来,你当时送银给太老爷,是记着与本县当年相识之情?”江正品不解道:“草民没那么大气运,故此从未听闻过令尊大名,更未有赠银之事,县尊想是弄错人了。”正说着,却听得门响,又走进来几人,当先一人,不时地喘着气,却正是路上所见那勾腰驼背的老人!只见室内诸人都齐刷刷转过身去,微弯着身子迎接着老人的到来,同时听得徐杨文保恭声道:“阿呗,您来了。”江正品心下恍然。
原来这老人正是徐杨县尊的养父文三!当年徐杨文保母亲自杀前,给文三留了封信,以宝儿相托,可谓言辞恳切,催人泪下。当时还不识字的文三听了信后,终于打消了死志,和母亲被杨家一起接到了镇江府。那文三到了杨家后,想着宝儿是林汪氏用命保住的孩子,贝儿是林汪氏的亲生孩子,就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就如同杨家雇的奶娘似的,只差了一口奶。连读书都陪着孩子们一起读,居然学会了认字。时间一长,两个孩子都把文三看得比亲爹还亲。徐杨文保就县,经过几年整治,县政颇见成效,这才把阿呗(福建话父亲之意)文三接到蓬溪来玩。那文三穷人家出生,嫌在县衙里闷得慌,就经常独自出来溜达,没成想那天碰巧遇到了浑身浴血的江正品。他料其中必有冤屈,想着儿子是这片土地上的天,怎能容得不公不平之事,就急找当地的里正,要送江正品到县衙。那里正本来不认得他,又听不懂他的话,老人正着急间,却突然跑过来几个便装衙役。原来,徐杨文保拗不过阿呗,却又恐他年事已高,怕他一人在外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派了几个衙役,穿着便装,远远地跟着他。当时发现情形有异,才跑了过来。便让里正找了担架,把江正品抬到了县衙内宅。
文三见江正品醒了过来,很是高兴,喘着气说了几句话。众人见江正品不知所云的样子,就纷纷做起了通译,说道:“太老爷说:你昏迷了七八天,又发着高烧,居然能够挺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江正品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已经昏睡了如此长时间,但还是默然不语。徐杨县尊问道:“你头上为何人所伤?”江正品暗想:“说出去须是会损及江妹名声。而且那天见任大老爷憔悴如斯,他终究是江妹的父亲,我一将死之人,何必再添他烦扰。”就答道:“我自己不小心撞伤的。”“那你五十多两银钱从何而来?为何赠与太老爷?”江正品道:“这银钱是草民家母多年前深埋家中床下的,是家里攒下来的干干净净的钱。这些钱草民已经毫无用处,那天只是随意赠送路边人,倒是草民无意中孟浪了。”说了这些话,耗尽了残存的体力,又不免半昏半醒起来。徐杨文保说道:“这里是县衙内宅,你现在住的是仆役的空房。既然有缘到此,你就先在此养好身体,到能走动的时候再来辞行吧。”江正品浑浑噩噩地应了,徐杨刚走,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精神好了不少。那青衣丫鬟以后就按时送了饭菜汤药给他。养得四五日,就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便请丫鬟代为转告县尊辞行。没想到徐杨传话过来,说先不急,这次大病非同小可,须得再将养数日。江正品一心要到那后山小树林里去上吊,哪里在乎身体好坏,但念着徐杨县尊一番好意,也只得耽了下来,强迫着自己吃药吃饭,保持着能够走到后山小树林的体力。
又过了三五日,丫鬟来通报,徐杨县尊唤江正品去二堂叙话。
江正品到了二堂,只见徐杨县尊和谭师爷正各自坐在一张案桌旁,一边饮茶一边随意地聊着天。看到江正品进门跪下行礼,徐杨点了点头,道:“起来吧。身子既然大好了,就可以回去了。”江正品道:“感谢县尊和太老爷庇护这些天。太老爷动则喘气连连,草民粗通医道,可以给太老爷诊诊脉再走。”徐杨“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看了看江正品,就吩咐长随去请太老爷。
过得不一会,伴着“呼呼”的喘气声,文三太老爷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徐杨和谭师爷都赶紧站了起来。谭师爷紧走几步,把太老爷搀扶到一张案桌旁坐下。江正品让太老爷休息了一会儿,问了问太老爷的饮食、睡眠、二便情况,看了看太老爷舌苔,才把手搭到太老爷左手寸口上,开始诊脉。过了几息时间,又换到右手。诊脉毕,江正品道:“太老爷气息短促,纳差,神情倦怠,面色淡白,舌苔白腻。察其脉象,右寸细而无力,右关沉而濡缓。左手心肝肾,右手肺脾命。右寸细而无力,说明太老爷肺气已虚;右关沉而濡缓,说明太老爷寒湿困脾。脾属土,肺属金,是相生关系。脾受困,土不能生金,肺气更加难以恢复。但太老爷年事已高,又是痼疾,可以不用吃药,进行饮食调理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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