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凤本打算把崔韧竹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下,后来转念一想眼下千山鸟飞绝的冷僻景象配不上崔韧竹生前的风雅。于是往脸上裹好严实的棉巾,背着人在临近的小县里租了间客房,把尸体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佯装一副酣睡的模样。
冬日的小县意料之中的冷清,白落凤走了很久才寻到一家门面很小的寿材铺,铺子的老板就和手头干的行当一样死气沉沉,两只干瘪的老手闲来无事在棺材盖上摩挲,外人唯恐担心涂好的油漆被它们刮花。
老汉子光秃秃的头盖几根银丝很随意的布罗,低耸的眼皮没有因为来了客人从薄薄的账册上离开,毕竟做的是丧福的生意,确实不能像酒楼的小二一个劲儿迎笑。
白落凤等不来专门定制,一进店里直向老头子道:“掌柜的,有没有用名贵些的木做成的?”
老掌柜专心致志地翻过页纸目不斜视算着寥寥几行数字,枯枝节指伸入衣中惬意地抓挠着腋下,随后舒爽地放在鼻尖深吸一气,仿佛手上沾的是女子妆粉。
客人见他不做理会,以为人老耳背听不清要求,特意挪步上前凑过身悄悄提起嗓音道:“老人家,这儿有质地好点的棺木么?”
不想老头表面看着祥和,一受白落凤语调惊扰顿时炸了脾气,揪起册子摔在棺材盖上泛着唾沫星子骂道:“你眼瞎是吧,店里就摆着几口,爱买不买!这时候上哪给你刨好木作棺材,人都死了还讲究个屁!鸟屎大的地方难不成全都用的上楠木?你小子像死了人的样子么,有本事上京城去,让他们给你做口镶金的好好躺着!”
白落凤怎料得到店主全然没有生意人的脾气,竟然蛮横到此等地步,可惜他处又寻不到这种买卖,只好忍气吞声道:“小子有位恩人不幸过世,就是想买好点的木枋让他尸骨少遭点罪,还望掌柜的体解。”
老头子显然阴阳生意做多了,死人善且得看他脸色,唯恐寿寝时安了疙瘩找不痛快。活人更得任他蹬鼻子上脸,毕竟天大地大,总归得让走的人入土为安为先。举目满座县城这家店便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说没有就没有,都是用松木凿的,活人还多受难,死人浪费银两作甚?”从脚底带起的葫芦里的劣酒还未下肚,店家卡着它在喉处涑口,呼噜一声咽入腹中,无动于衷地含糊奚落道。
白落凤见人家油盐不进,干脆自个儿动手鉴别好坏。然而老汉似乎故意不想做成买卖,气势汹汹地下凳直径向青年人移步过去,随后啪地一下打回白落凤敲扣棺木的手呸气责骂道:“同个人做出的东西能有好坏之分?你是选棺材还是挑嫁妆啊,能装人不就够了,那么挑剔做什么!”
顾客甚是无奈,只能靠着眼睛挑个品相较好的指着道:“那就那个吧。”
老汉子吞了口葫芦酒,瞟了一眼白落凤指定的死人房,冷气哼道:“那个不卖。”
白落凤不解道:“为什么?”
“那是老头子留给自己的,凭什么卖给你。”老儿撅起下唇伸到葫芦口呲溜呲溜灌足瘾。
白落凤有点觉得老头有心摆道,于是指着另一口问道:“这样的话,我买旁边那个。”
“那个城东的刘家老寿星预订的。”这次老汉连眼睛都挪,直接张口就来。
白落凤不肯作罢,顺手指向别处。
“那个是城南王家刚病死的婆娘的。”
“那个是隔壁许家掉河里夭折儿子的”
“那个是城东被山上野狼咬死的李家闺女的”
“那个是……”
一圈下来,每一口棺都各有其主,白落凤算是嗅出被戏耍的味道,不由怒火中烧道:“你都卖光了还开门做什么生意!怕不是成心不愿意卖给我而已。”
老头子摇摇摆摆坐回长凳上,惬意地靠在墙边不屑一顾道:“我开门做的是不是生意关你劳子事?老汉有求你进来沾晦气?”
白落凤不明白这人为何无缘无故和他作对,见对方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又想想客栈内尸骨寒下不久的崔韧竹,索性狠心冲到方才点的第二口大匣面前欲要明抢逃离,嘴里连连道歉:“那老寿星一时半会儿归不了天,你让他多担待几日,算我给他磕头道谢了。”
不过寻常寿方尚且需要三四人才能抬动,白落凤一身武学精的是剑术而非力道,猛的计划夺走重物不成反倒被阻在原地岿然不动。
此时半醉半醒的老汉也惊神过来,情急之下手里的酒葫芦直接朝白落凤的脑壳扔去,不利索的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抄起墙角的扁担打在弯下的脊背上。
扁担挥起挥落,老头子边打边踹,满嘴黄牙张闭破声:“你个臭小子,敢和死人抢东西,你不怕半夜小鬼敲门报复我还怕坏了名声!他娘祖宗的,看我今天不打死这缺阴德的玩意儿。”
白落凤被从天而降的乱打懵了神智,额上遭磕碜的葫芦面儿砸出了血印子。可是不论老头下手多重,他仅仅张举着手护住几处要害以外丝毫不作反抗。
卖家到底年老体衰,几番过后累得气喘吁吁支着扁担稍作歇息,一对气急败坏的眼珠着恨不得拍死抱头在地的年轻人。
突然,收住气儿的老头感觉脚裸一凉,低头看去竟是那不知好歹的小子的手。他以为偷儿贼心不死,抡起扁担往人头顶卯足刚缓过来的力再来一下。
一棒下去,结实的木担吭嚓断裂,不在手心的那一截脱了劲儿地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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