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之地的夜里,要比江北更潮湿一些。
晚风吹动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
偶尔有两只停留在树上的鸟雀,伴着风声鸣叫几声。
天色已晚,距离山阳镇还有些路程。
几处篝火在暗夜的林中稍显刺眼,篝火上的火焰不时摇摆着随风起舞。
朝清秋三人围坐在一处篝火前。
老人看着眼前明灭不定的篝火,稍稍出神。
他笑道:“朝公子初次来到山阳镇,虽说也许呆不长久,可有些话我还是要和你说上一说的。”
“如今在山阳镇里的人物,老夫勉强算是一个。已经见过的黑衣教的云澜大师自然也算是一个。”
“至于江湖之中,也没有人不知道山阳豪侠赵鹰赵大侠的名头。”
坐在一旁的赵鹰赶忙摆了摆手,“俺算是什么大人物,也就是江湖里的兄弟们抬爱,随便招呼一声而已。”
汉子虽然是这么说,可脸上到底是带上几分喜色,毕竟范老爷子可是山阳城里的首富,这些年他逐渐隐居幕后,寻常人物别说得到他的一句夸赞,往日里就是想要见上老爷子一面,也是登天之难。
朝清秋点了点头,“赵大侠不必谦虚,就凭赵大侠在佛寺之中的那惊艳一刀,也足以担得起这个江湖豪侠的称号。”
赵鹰憨厚一笑,“俺那个算不得什么的,当年有个人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汉子忽然想起什么,神色突然有些暗淡。
老人轻声咳嗽一声。
朝清秋看向范老爷子,知道接下来的才是正题。
今日在马车上他曾经问过山阳之弊,当时老人没有回答,而是指给他看窗外。
当时窗外是云澜在带人和乡间的农户在闲聊。
“还有就是山阳城中的李家,是山阳时代的世家,当年秦国南来,李家见机的早,早早的就在暗中投靠了秦人,不但多年祖先留下的基业保住了,更是趁此机会抱上了秦人的大腿,如今山阳城中人人都要敬他们三分。”
说到李家,老人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意,“当年秦兵初来,咱们商人到是想着出人捐粮,可没想到,这边还没有所行动,那边李家就已经打开了城门。”
“我等正欲死战,却是有人先降。”
赵鹰也在一旁开口道:“可不是,当初俺们这些人其实也早就已经在暗中联络,虽然是江湖人,可也愿意为了山阳镇拼上一把的。哎,没想到这些受了东南之地大恩的世家子骨头竟然都这么软。”
“越是富贵,越是贪生怕死,不奇怪。”朝清秋捡起地上的几只木柴,放入到篝火之中。
火焰越发明亮。
当初在东都城里,他那个酒鬼先生就和他用柴与火做过一个比喻。
世上的柴不过有两种,干与湿。
那些绵延数代的世家其实不过就像是这湿了的柴火,岁月沉积,风霜雪压,其中早就已经糜烂不堪,偏偏总还有人将它当做可以让篝火大放光明的薪柴,以此取火,如何不亡国?
国亡了,人死了,只是这些世家依旧还会扎根更远,活的更久。
与国同休,反倒是成了一句笑话。
老人笑道:“李家虽然势大,可终归是乡里乡亲,做事之时还要碍着些颜面,不好把事情做的太过分。”
“至于另外一个大人物,你也应该猜到了。”
朝清秋笑道:“想来应该是县令大人了。”
山阳是镇而非县,也不是龙阳县的中心之处,自从今日他听说这位县令大人上任开始就把治所搬到了山阳,他就知道这个县令大人只怕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他曾经在江南呆过些日子,江南的那些富裕大县,也大多是把治所放置在富裕的重镇之中,为何?富裕两个字其实已经足够说明所有问题。
加上今日那几个衙役的表现,分明是有些有恃无恐,像是把府衙之中当成了自家,如果今日那些乡民真的被他们拖到县衙之中,那估计在里面就是刑讯逼供,九死一生。
这处篝火旁只有他们三人,赵鹰撇了撇嘴,“老爷子不必替那个狗官隐瞒了,从他到了山阳镇,做的那些事,镇子里谁不知道?”
“他这个官职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当初花钱买通了秦国的官员才买下这个官职,我猜他在咱们龙阳县里横征暴敛,多半是为了弥补他捐官造成的亏空。”
“不止是咱们这些贫苦人家受到他剥削,就是范老爷子听说也是受了他不少刁难。”
朝清秋看向范老爷子。
老人笑了笑,“赵大侠说的倒是实话,自打这个吴县令来了山阳镇之后,这里的赋税确实是比原来多了不少。山阳镇里还好,穷苦人家我倒是可以贴补一二,可东南之地,不止有一个山阳镇。”
“朝公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朝清秋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佛寺之中范老爷子见到云澜会是那副神情。
政失其道,必有乱起。
只是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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