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瑟瑟第一次直面死亡。
在她的记忆中,有饿死的孩童,也有冻死的老人。
但从未有一次,她会因为一件事这样撕心裂肺。
她抬起头,大口大口地喘息,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她心里清楚,她必须离开这个地方。翡翠流了太多血,林怀瑾很快就会顺着血迹追来。
可是她不想动。
她呆呆地看着天空,太阳已经升起,初夏的暖阳穿过林间,洒落在翡翠冰冷的尸体上,让她沐浴上一层金光,那么夺目,那么温暖。
她曾暗暗发誓,要拼尽全力护着她所爱的人。可是终究不能与命相抗。
果然,跟她亲近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瑟瑟仰着满脸血污的脸,一动不动。
她从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知道原来拥有后的失去是这么痛。短短一夜,曾经的美梦成了泡影。一心恋慕的男子带兵追缴自己,想要好好相处的母亲与哥哥不知所踪,想要珍惜的人死于眼前。
她死了也好。她本就是不祥之人,悟通说得真对呀,怪道避她如蛇蝎。
“郡主!”袁十九跪在她面前。
瑟瑟看着他,还有些愣愣的。
袁十九的玄衣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血淋淋的伤口。他形容狼狈,表情从惊慌转为焦急,担忧地看着瑟瑟,好似不觉得伤口痛似的。
瑟瑟这才发觉,袁十九也不过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也会有惊慌失措。
她突然镇定下来,血液好似又涌回了四肢。
她踉跄着站起来,蹒跚地走了几步,活动了下酸麻的腿:“我们往深处走。”
瑟瑟俯下身,拿袖子擦了擦翡翠脸上的血,最后看了她一眼。
正是最好年华的少女静静躺在绿茵之上,唇角微勾,一抹轻松留在眉间,一点也不像她平日里装出来的冷漠。
瑟瑟直起腰转过身,袁十九跟在她身后,默然无语。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睁开眼,燕草还在絮叨,翡翠依旧表情淡漠地任人欺负她们。
瑟瑟咬咬牙,转身扶住袁十九,袁十九瑟缩了一下,竟没躲过去。
“早前我还想,竟然能听到你走路的声音了,刚才才察觉到不对,竟是伤得这么重么?”瑟瑟用力搀着他,小心翼翼地不去碰他的伤口。
袁十九垂下眼,勉力往森林深处去:“属下无能,没能护住殿下与皇太孙。”
瑟瑟眼前一黑,拼命掐了自己几把,靠着袁十九站了许久,才堪堪立住。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话。以几人之力与百人精锐硬碰硬,能留下命来已是不容易了。
走了不知多久,隐有隆隆水声。
袁十九眼神一黯:“前面是瀑布!”
瑟瑟颓然。瀑布水流湍急,不似寻常小河小溪。袁十九受伤泅不得水,他俩只能沿着岸边走,只怕不用一会便会被人追上。
瑟瑟泄气道:“你走吧,他们要的是我,与你无关。”
袁十九摇头:“袁家世代护卫正统龙脉,属下的任务就是保护您,为您而死是属下无上的光荣。您在,属下尚有生的意义,您若不在,属下连死都不能安心。”
瑟瑟正想再劝,忽见袁十九神色一肃,挺得笔直,将她拽到身后。
瑟瑟身子一僵,扭头看去,葱翠掩映间已多了许多缇色身影。
那缇衣在日光下红得刺目,黄得耀眼,刹那间灼痛了瑟瑟的眼。
她的目光恨恨地从他们脸上刮过,记下每一个冷峻的脸孔,最终落在林怀瑾脸上。
那少年一夜未眠,却不见疲色,只脸色有些苍白,依旧丰神俊朗。看在瑟瑟眼中,却形如厉鬼。
林怀瑾上前一步,袁十九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遥指着他。几个羽林军利落挽弓,直指袁十九,蓄势待发。
林怀瑾看着袁十九背后露出的一抹青衫,那还是府里丫鬟的着装。
林怀瑾想到刚才找到的翡翠,心里一痛,声音柔了下来:“瑟瑟,废太子妃等人已服诛,你与他们向来没什么联系,又是一介孤女。你信我,跟我走,我去为你求情,誓死护你一命。”
瑟瑟红着眼看他,那曾经满怀憧憬看着他的眼中,映出的俱是仇恨:“你的父亲,帮助他们杀了我的父亲!你,又杀了我的母亲和哥哥!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跟你走?”
林怀瑾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袁十九眉头微动,手里的剑刹那间飞至林怀瑾眼前。
林怀瑾急急后退,剑锋依旧扫过他的肩膀,溅出一片血珠。身后破空之声响起,几枚姗姗来迟的箭羽被袁十九扫落在地。
林怀瑾见她无动于衷,脸色也冷了下来:“琅嬛郡主,只怕你今日没得选择。”
瑟瑟死死咬住下唇,狠狠盯着他,一双大眼全是怨恨。
忽地,她长笑一声:“没得选?怕不是吧!”
她后退几步,堪堪站到水边。脚下是湍急的流水,拍上来的水花溅湿了她的鞋子。
林怀瑾脸色大变:“那护卫,快拉住她!”
袁十九回头看她一眼,瑟瑟觉得恍惚看到他笑了一下。那笑容太浅,一眨眼就不见,让瑟瑟几疑自己眼花。
“属下只听从郡主的命令。”
袁十九傲然道。
瑟瑟抿嘴笑了,宛如一个天真的少女,只是脸上的血污遮蔽了她的纯净。
她退后一步,踏入水中,水势瞬间将她带倒,卷入河中心。
最后一眼,她看到袁十九扔剑飞身而下,紧紧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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