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天气便不那么冷了。
司马弦自廊内朝庭院伸出手,一滴露水沿着屋檐落下,在指尖绽成六瓣的鲜花。春意乍暖,院内光秃的树杈间也暗自萌发新芽,细小娇嫩,远望便如山水画卷之间点上了几滴薄翠一般。浅淡日色掠过缭绕晨雾,自其间倾入手中,晒得手指温温凉凉。
虽是仍有些返寒,可温县的春天也着实是要到来了。
司马弦并拢五指,透过指缝看远方的蓝天。是日无云,天空泛着有些矜持的浅浅碧色,同过往所见一般含蓄温柔。她想起那个与自己并肩眺望过蓝天的少年,想起他曾在同样的时节替自己披上带有体温的外裳,笑意盈盈如朝阳初升。她将手指缓缓舒展,指间的风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交错出疏淡迷离的重影。而那个少年的样貌,竟也如梦似幻一般在她的眼前复现。
“公瑾……”司马弦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低声自语。
“……姐姐?”
少年的笑靥倏忽间如雾散尽,司马弦回过神来,只见司马懿面露疑惑地站在她面前。他抄着双手立于檐下,自黛瓦飞檐间零落的春水悄然滴于肩头,斜飞的眉尾也似被朝露沾湿。司马弦低头揉了揉眼。适才恍惚间,她竟将司马懿错看成了他人。明明是千万分不相似的面孔,她却看了个十成的一致,此刻竟连眼帘都湿热了起来。
“姐姐怎么了?”
“无事。”司马弦收敛心神,藏起了眼角三分柔婉,看向司马懿的眼睛便英武肃穆起来。
“公瑾,是‘他’的字?”话刚出口,司马懿便感到一道凌厉的眼风如飞刀掷来。他却只是不动声色地避开,如同掸去衣袖上的灰尘一般随性自然地继续说:“我也想听听长姐在庐江的见闻——想知道长姐于这二年间遇上了什么事,遇见了什么人。”
“你想知道,不如现在就启程去庐江探望叔父,他定详细地说与你听。”司马弦不知同谁赌气一般拂袖离去。袖底兰风掠过鼻尖,宛如刀削的锋锐凌厉,司马懿却也不躲,只纳着笑意疾步跟上前去。
“长姐不想说,那不说便是了,只是千万别生气。”
司马弦佯装愠怒,不发一言地在廊内快步行走。老宅的走廊迂回曲折,偏又冗长得如同梦境中的迷宫。司马弦健步如飞地走在前头,脚底生出波澜壮阔的疾风。司马懿跟着她兜兜转转了三五回,直走得面颊生热,后背也沁出了汗水。他正欲稍放缓步伐休息一会,抬头却见长姐快步前行的身形仍是稳健轻盈,全然不似寻常女儿的娇柔孱弱。
“长、长姐……”司马懿败下阵来,抬起手背擦拭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您究竟是要去哪啊?在家里转了这许久,我可真有些跟不上了。”
司马弦驻足转身,朝阳映照下的笑容璀璨明媚,又同以往一般掺杂着三分狡黠。她径直向司马懿走来,脚尖如蜻蜓点水,步步生莲。
“早让你学些拳脚功夫。纵是不做武者,多少也可强身健体。”司马弦大袖一拂,掀起清风掠过发丝,空气中竟隐隐有裂帛之声,“你只消每日走上个七八遍。经年累月下来,倒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文弱了。”
“姐姐,你别看我长得高,我可才十三呢……”
“你都这么高了,年岁有什么要紧?”司马弦拈起手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缓缓往司马懿的脑门戳了一下。这一戳,却教他吃痛地叫出了声,不由得捂着额头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不敢相信适才那轻轻一戳便有这么大的力道,司马懿惊恐地抬眼看她,只觉那张端丽温柔的面孔无处不透露着可怖的狡猾。
“长姐,你的手劲何时竟变得这么大了?……好痛。”司马懿闭上眼,双手捂住额头不住地揉着,稚嫩的五官皱在一起,紧闭的眼角似乎也渗出了晶莹的泪花。
“……真有那么疼?让我看看。”司马弦连忙走上前,先前的笑容在瞬间挥散殆尽,隐约的忧虑浮上脸庞。原本只是想逗他一逗罢了,自己也没使上几分气力,怎会如此疼呢?若是因为这样而使他受伤可就糟了。她皱眉前去拉开司马懿的手,想要看清他的额头,却在瞬间被司马懿反手抓住双腕,尔后撞进他尚且年少幼稚却温暖的怀抱。
司马弦心下一惊,急忙想要挣脱,却被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的孩子抱得更紧。她预感到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忍不住先喊出声:“仲达,你——”
“长姐切莫惊惶,仲达对姐姐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不过这里来往家仆甚多,让他们看见倒是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司马懿缓缓松开双手,看着她的笑容明净清朗,一如温县的朝阳:“同我来。”
他拉着司马弦的手,将她悄悄领至屋后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阳光与雨露都难以渗透,这里阴暗潮湿,有经年的青苔自岩石罅隙之间拥挤而出,似芦花一般蓬松,又如蝮蛇似的粘腻。司马懿怕司马弦滑倒,便紧紧抓着她的手心,他感到指尖隐隐传来汗水的湿黏。
“长姐,你听我说。”司马懿沉声开口,语气和缓,却掺杂着几许不容置疑的冷静:“一直以来,你都是仲达的挚爱亲人。我不愿任何人伤害长姐,因此我也会始终站在你身侧。”
类似的话语,曾几何时仿佛听过。截然不同的声音似在昨日,却又恍如隔世。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吧。
司马弦并不吃惊。她认真看着司马懿,自他掌心里抽出手,抬指拨开弟弟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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