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终于放到了钱玉莲本人的眼前。两位同窗青年,一边是荆钗一枚,一边是金钗、银钗一堆,一边是父亲的承诺,一边是母亲的选择,姑娘在心中细细惦量。她的答复是:“玉莲乃家寒貌丑,不敢应承孙家”。她毅然选择了才学、人品和贫困。后母大怒,扬言如果玉莲要嫁给王十朋,她不办任何妆奁,只发一乘破轿送走了事。其实,钱玉莲也宁肯这样,说办就办,她就一无所有地来到了王十朋家里,算是结婚了。
半年之后,王十朋上京赶考,得中状元。当朝丞相很想招他为婿,但是王十朋却说家中已有妻室。丞相说:“自古道,‘富易交,贵易妻’。此乃人情也。”王十朋回答:“‘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不可忘。’小生不敢违例。”丞相很是生气,把王十朋派到一个“烟瘴之地”去做官,作为报复。王十朋连回家辞亲的机会都没有,只得写了一封信,让邮差送往家中。
正巧,那个追求过钱玉莲的同窗孙汝权也来赶考了,他名落孙山,就动起了坏脑筋。竟灌醉邮差,模仿笔迹改动了王十朋的家信,说王中状元后已娶丞相的女儿为妻,可让钱玉莲另外嫁人。实际上,是孙汝权自己还在垂涎着钱玉莲,等到邮差把那封经过改动的“家信”送到王家,孙汝权又派媒人来说亲了。钱玉莲又气又恨,当夜就去跳江自尽。幸被一艘官船救起。
不久,王十朋得知爱妻钱玉莲已经自尽,十分悲痛;钱玉莲也误把一位与王十朋同姓、同科、同职的官员的死讯当作了丈夫的死讯,痛不欲生。有趣的是,有一位热心的官员还为“丧妻”的王十朋和“守寡”的钱玉莲做起了媒,但是由于没有把事情说清楚,王十朋和钱玉莲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两人只是一口咬定不再结婚,这对险些要相聚的夫妻仍然未能见面。
直到上元节那天,在熙熙攘攘的玄妙观中,王十朋终于与钱玉莲相遇了。一见之下,两人都惊疑万分,不敢相认,后来又颇费一些周章,才终于搞清事情真相,得以团聚。
显然,这是一出以褒扬为主的剧目。剧中也有坏人,如孙汝权、丞相,但那只是作者为了褒扬“夫守义,妻守节”的婚姻理想所故意设置的两块绊脚石。孙汝权代表着一种以钱财为基础的婚姻观念,丞相代表着一种以权位为基础的婚姻观念,两种婚姻观念有一个共性,就是不存在婚姻本身的固定价值,“富易交,贵易妻”,随着“富贵
”而变易
。《荆钗记》这出戏,让女主角钱玉莲的形象来否定以孙汝权为代表的婚姻观念,让男主角王十朋的形象来否定以丞相为代表的婚姻观念,从而颂扬了一种不随升沉荣辱而转移的婚姻观念。这种婚姻观念,可以用钱玉莲的这几句唱词来表述:
想前生曾结分缘,与才郎共成姻眷。喜得他脱白挂绿,怕嫌奴体微名贱。若得他贫相守
,富相连
,心不变
,死而无怨
。
为此,她倾慕“雪里红梅甘冷淡”,“羞随红叶嫁东风”,宁可受屈赴死,不愿随便再嫁。她的丈夫王十朋和她一样坚贞不移,连丞相的女儿都不放在眼里。用不着多作分析,这种婚姻观念显然要比把婚配看作权位和钱财附庸的观念合理得多。
但是,我们又不能把这种婚姻观念的社会进步意义评价太高。应该说,王十朋和钱玉莲之所以能够在婚姻上做到坚贞不移的精神动力,连作者也是模糊的。《西厢记》以“有情”作为男女主人公全部行动的精神动力,十分明确,它所打出的“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旗帜,十分鲜亮。《荆钗记》则不同,只要一涉男女主人公坚毅选择的理由和依据,笔触就显得比较凌乱。例如,当初钱玉莲面对着荆钗和金钗,断然选了荆钗,决定与王十朋结婚,这种选择当然是值得赞许的,但这种选择的理由则是不明确的。当媒人极言孙家豪富时,钱玉莲的回答是:“他凭的钱物昌盛,愧我家寒貌丑难厮称”,“我须房奁不整,反被那人相轻。”当媒人说,你虽然房奁不整,但姿容很好,一定会获得孙家的钦敬,钱玉莲的回答是:“严父将奴先已许书生,君子一言怎变更?实不敢奉尊命。”总的说来,她只肯嫁给比自己更穷的,不肯嫁给比自己更富的,这是第一条理由;父亲已经作主,不可食言,这是第二条理由。这样的理由显然是不够坚实的。
又如,王十朋高中之后不忘糟糠之妻,敢于当面顶撞丞相,明确拒婚,这是难能可贵的,但他作为一个基本的精神动力抒发出来的竟是“平生颇读书几行,岂敢紊乱三纲并五常”。钱玉莲误会王十朋已经再娶,她自己则绝不再嫁,理由是“自古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焉肯再事他人?”这类言词,《荆钗记》并不是偶尔借用,而是经常出现,结果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出宣扬封建礼义纲常的戏。
这样,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对矛盾:一方面,这出戏以相当感人的艺术形象否定了封建上层社会中流行的那种“富易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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