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这样干冷的艳阳天很多,再上好的火炭也烧不出阳光的和暖,眯起眼睛看天,就好像可以让阳光从瞳孔直接射入心里。
多少年后的日子里,每当碰到这样的天气,黛瑾都喜欢盯着太阳看,哪怕是刺眼的光线灼烧得眼睛生疼,她都想这样给日渐空旷的躯壳补充一点来自往日的活力和温暖。
每一缕射入心里的阳光,都能一次次带她回到同样阳光明媚的午后的楚府里,晴天,雪地,赏梅,和文俊一起。
黛瑾的父亲是明国公楚万,文俊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史伯嵩,一个军功赫赫,一个如日中天,两家门当户对,自不必说。儿女自幼相识,虽然未曾定下终身,却早已是别人眼里的青梅竹马。
然而这冬日赏梅,却是留在黛瑾心中最后关于文俊的印象。
文俊说了,古来形容女子都是如兰似蕙,只重清雅却少颜色,而黛瑾却更像梅花,不止气质清幽不凡,更有性格鲜艳灿烂。
含蓄又大胆的赞扬,对于深宫大院的千金小姐而言,真是怎么听都不厌。
只可惜这天父亲和哥哥早早就从朝堂上回家,黛瑾只得远远的看着文俊与父兄把盏言欢。
父亲一定是极开心的。嫡子代璋第一次面圣就表现出色,嫡女黛瑾又与世家公子文俊情投意合,眼看着也是现成的姻缘,虽然还有个不大争气的庶子代玮,然而人生在世,总不能求全。
不善饮酒的楚万,今日竟多喝了许多。
远远的,黛瑾似乎听见父亲在自言自语。
“端王爷,莫要怪我当日的犹疑不决,胆小怕事。楚万武将出身,纵死何惧?然而家中儿女双全,总得替他们图个好结果。看,现在儿子也长大成人,女儿想来也快做人妇了。你当年若不是一时糊涂,今日该也有同样的天伦之乐罢……”
黛瑾心中纳闷,好端端,怎么提起那个早已因谋反罪名贬为庶人的端王爷?父亲醉了,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过,与我何干呢,还是细细把玩文俊送的梅花好了。
文俊折下的梅花,黛瑾每日都亲自换水,听别人说,这样,腊梅可以开到开春?不过没关系,就算此花终谢,我情不谢。
她又求了奶妈刘嬷嬷教自己绣,刘嬷嬷绣工极好,外面的绣娘也比不上,等学会了绣好了,就再也不怕花期不常在了。而且,母亲说了,嫁人之后的日子常常无聊得很,多学些针线,也好在夫君不在的时候打发时间。
如果不是圣旨下的那么快,这梅花恐怕还能多活很久。
从来没以为圣旨会跟女子有什么关联。好命如她楚黛瑾一样的女子,就更不用担心。圣旨也好,朝政也罢,那都是男人们施展抱负的舞台,管他怎样风云变幻,我只静静看着就好。
然而,这一次,圣旨却是冲着女子来的。
全城选秀?
黛瑾一下就楞了,也没去听母亲如何苦口婆心的劝导,只是不停的摇头。怎么可能呢?已经多年没有过选秀的事情了。更何况,皇上快跟父亲年龄相仿了,后宫早就是佳丽三千,难道还不够么?
皇子太少?为他一人的子嗣着想,就要牺牲这许多妙龄女子的人生?因为他是皇上?
可是我不愿。
聪慧如此的黛瑾小姐,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像古往今来所有才子佳人的小说里拒婚的女子一样,不吃,不喝,不出门。
国公爷唯一的嫡女,做事从来只有两个标准,我愿意,我不愿意。要无条件服从?这还是第一次。不,不行,就是不行。什么皇权至高无上?什么后宫花团锦簇?
时间一天天过去,最初的惊吓和愤怒过后,留下的,却是久久的迷惑。
看着娇艳的梅花一点点萎靡,黛瑾其实自己也恍惚起到底是在坚持着什么。
是为了文俊吧?也是为了不要去那活死人墓一样的后宫?
如果没有文俊,是不是可以入宫?因为这世上,只有文俊才可与我长相厮守,对吧?可是,富贵公子,长相厮守,谈何容易。如果文俊早晚也是要三妻四妾,那嫁进史家又比进宫好到哪里?
是不是,只要出了楚家的门,无论去哪儿,都不再会是称心如意的一片光明?也许我留恋不舍的,不是文俊,而是被捧在手心,众星捧月的生活。只是这种生活,也许对女子来说,本就不会长久。
那,既然要走下一步,到底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下一步呢。
楚万是个爱女心切的父亲,也是懂得怎么敲开女儿心门的父亲。女儿房门紧闭,他就独自站在台阶上。
“瑾儿,你还记得端王爷么?”
当然,可是难道今天父亲又喝多了?怎么最近总是提起这个禁忌的名字来?
“瑾儿,你可知道端王爷为何要反?”
父亲糊涂了,国家大事,与我一个小小女子何干。
“瑾儿,政事繁杂,却也总是事出有因。为父只知道,当年端王爷给我写来信时,满纸怒气,开头却是为了他不愿送养女入宫。唉,说来难怪,那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谁知道被皇上看中。”
虽无血缘,也是名义上的侄女,可见皇上是好色不义之徒,不然,端王爷又怎会发怒到失去理智。父亲却还要送我入宫到这样的皇上面前?
“虽然他最后起兵,是因为世子的属地分封,可是这养女的事情,却是离间他们皇兄皇弟之情的起源。”
为一女子,竟离间兄弟感情,难道这也说是自古红颜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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