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十六年,二十岁林均参加科举,一举中第,成了圣上继位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殿试时,皇上又对林均极为满意,当场将林均招为驸马,赐婚九公主,一时之间,风光无量。世人皆夸林老爷子教子有方又一身清风,实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每每听得别人赞誉,林知府却如坐针毡一般心中难安,只是这其中喜忧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旁人不能分担分毫。
“均儿,你拜见完族中长老后晚间来我书房一趟。”林老爷子望着这满门来道喜的客人,心下五味陈杂,自己的儿子这般优秀实乃家门之幸,只是这命途难测,伴君如虎,此番得与均儿好好谈谈了。
“爹,儿子知道了。”林均回头躬身应到。陈一虽见识不算短浅,但一下子还是被这林均的回首惊到了,这新科状元郎生的一副好模样,七尺男儿,幼时又学过些武艺,身材伟岸,器宇轩昂,一身天青暗绣翠竹袍,腰间挂一上等五福羊脂玉,剑眉星目,神色温润,一时之间,那厅堂中所有的光彩似乎都集中到了林均身上,端的一副公子如玉,让人赞叹。回应父亲之后,林均便转身应付来客。等到忙罢已经是掌灯十分,想起爹爹的话,林均知道爹爹这是有重要的话要讲,便推了朋友的宴席,径自朝书房走去。望着这快黑的天色,林均往前慢慢踱步着,想起父亲往日对自己的教导,心中已经有七八分揣测到父亲要对自己说什么了,父亲为人正直,待人宽和谦逊,在族里声望颇高,故被推举为族长,但自己与父亲之间的不同,怕是穷此一生也无法改变,既然无法改变,那便走自己的路吧。陈一站在院中,看着林均坚定的步伐,这样一个坚毅,明朗,让人眼前一亮的年轻人,到底最后经历了什么,竟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想至此处,陈一难免有些心伤,虽然爷爷告诉自己要稳住心神,但谈何容易?她相比爷爷,终究还是少了点什么。
林均进到书房时,父亲背身正盯着墙上祖父书写的“仁”与“忍”字看,见父亲望的入神,林均并未打断,想着自己先站在一旁稍候些时辰也无妨,谁曾想刚在书房门口站定时,父亲便开口说到:“为父这一生都在绕着这两个字转,你自小为父教你的也只是这两个字,如今你高中状元,又被招为驸马,对这两个字可有什么看法?”
“父亲,儿子愿学仁字。”
“你为何不肯忍?”林老爷子陡然转过身来,厉问道。
“因为儿子想匡世济民。”
“忍同样也可以。”
“那父亲你做到了吗?”
“我在任数十载,凡涿州境内,有冤必查,有情必体,何处不妥?”
“那为何政和初年会有那么多人做了刀下亡魂?父亲为官数十载,护佑涿州一方水土,百姓安居乐业,是为仁字,可是因为忍字,天下又有多少人受着冤屈苦难?林家清名满天下,父亲怕树大招风,引得圣上猜忌,故不愿林家任何一子孙入京为官,可是因为怕树大招风,父亲便要弃了天下百姓吗?”
“我林家何德何能,能够弃了天下百姓?天下仕子万千,难道全要靠我林家活着?”
“天下仕子万千可未必人人都能像父亲一样,倘若仁者怕树大招风,那奸邪小人便有机可乘,倘若当初有人尽早伸手铲除,那政和初年的贪污舞弊案断不会如此严重。”
“严重如何,那也是那些人咎由自取,圣上可冤枉过他们分毫?”
“圣上不曾冤枉,杀了的那些人罪有应得,可那些因贪污军饷而冻死饿死在边疆战士的冤屈怎么还?那些因舞弊苦读数十载却抱恨而终仕子的冤屈谁来还?那些被侵占土地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百姓的冤屈何处去申?父亲,忍一时,便会有更多的人受苦,这不是弃了天下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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