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药阁有幽泉在侧,浓郁的地灵之气使得墨竹林海四季如春,但当秦师的一番话语落下后,静可闻针落之声的房间里,顾安却能感受到一丝仿若深冬的冷意。
他没有抬头望向秦师,但整个身子却慢慢地绷紧起来,攀扶在床沿的手背上,隐隐能够看见几条青筋在不止地跳动。
秦师走到窗前,静立望向窗外灵雾湿气笼罩的墨竹林海,暖光将他与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直至遮盖了床榻上不言不语的顾安
“你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秦师轻声道。
顾安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很久,才开口道:“还有多少时间?”
声音依旧冷若寒风,但萧瑟之意渐起。
“半年。”
秦师微微偏过头,望向床榻,目光却不落在顾安身上
“你的身体被两股强盛的气劲所伤,心室已毁,加之施救太晚,纵使有杏林圣手及时为你疗伤,也早已无生还的可能。但你体内貌似有股异常至极的寒气,在你心脉破碎的一瞬,以浩大的寒冰之力,在血肉之心的基础上,帮你重新凝结了一条寒冰心脏,致使你没有第一时间死去,而你之后的破镜,对阴阳应象颇深的玄妙理解,硬生生地阻绝了坏死躯体的死气侵染……若非如此,你根本撑不到来此见我。”
“千里之堤,尚且有因江河日积月累的冲刷之力溃败的一日,更何况你体内重塑的的寒冰心脉。雄性血气本刚,流如烈火,贯通周身。无数年前自从人族具有控火之能开始,血脉中传承的火炁便是燃烧躯体机能的天赐之物,阴寒之力本便与阳刚之气对冲,尤其于你如今的年龄,正是血气正旺之时,且心脏主火,凡间百年不息,作为火炁最炽烈之处,在不断消弭的寒冰之气下,你的寒冰之心,能撑到几时?”
顾安深吸一口气,起身坐于床边,他方才内视心脉之处,确实如同秦师所言一般,原本血红的心脏已被镀上了湛蓝色的寒冰,每每有新鲜血液泵涌之时,心脏之处便会隐隐抽痛,他如今修为低下,尚未分的ròu_tǐ与神魂,纵使他能控寒冰灵元,但对于要如此精准的作用到修复缝补的问题上,便是束手无策。
“但秦师,你有办法,是么?”
却见顾安缓缓抬起头,虽然脸色依旧发白,唇嘴泛青,但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地仿佛刚才听到生死之危的并不是他。
“老夫不过一介乡野村夫,哪有什么办法可言。”
秦师转过身走到房间中的茶案旁,落座而下,手中开始温热茶具,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地说道。
“也是。”
顾安忽地轻笑的了一声,他双腿重新立于地面,微凉的触感从脚底板之下传来,他迈着无声的步子,缓缓秦师的对面落座,双肘轻压于桌案边缘,十指交叉聚拢,轻抵于唇上。
秦师也没有看面前落座的顾安,目光只落在身前的茶具之上,他用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后,缓缓地放进盖碗,接着用旁边陶壶中烧开的水浇淋而过,蒸汽携带着馥郁的茶香袅袅上升。
“说起来,顾小子也很久没有与老夫喝过茶了。”秦师淡淡道。
“是啊,从修为封印消失那日起,便不曾喝过。”顾安笑笑,答道。
沸水反复相沏,日光中的微尘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细密的光柱,落到茶盏之上,秦师用碗盖轻拭着茶面浮动的茶叶,轻声道:
“喝好茶,是要用盖碗的,于是便用盖碗。”
“而有好茶喝,会喝好茶的,却是一种福瑞。”
顾安苦笑道:“怕是晚辈以后便没这个机会了。”
“非也。”
秦师抬头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悠悠道:“浮生若茶,芸芸众生,又何尝不是一撮起伏于生死的清茶?而命运,又何尝不是一壶温水或炽热的沸水?”
“茶叶因为沸水才释放了深处的沉郁,而修行,也只有淌过一番江河山野,才能观得天地之间真正的高寒。”
顾安眼帘沉了沉,只见秦师把盖碗中的茶汤倒入瓷碗中,双手微曲前推,将茶盏推至顾安的面前。
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辉。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眸色淡然,茶叶潜入杯底,似笔尖直立,有天鹤飞冲之势。
“我想知道你意在何处。”
秦师又重新冲泡起新的一轮茶,期间目光却多停留于沉思的顾安身上,手腕翻转,茶叶与沸水中翻腾,新的一杯滚热晶莹透彻的茶汤,又被秦师推至顾安的身前。
如此以往,直至第三杯茶盏后,秦师方才停下手中的工序,默默地沉吟,望着眼前的少年。
天光微凉,穿过雕花木窗落到了房间里,于茶案之上,分割出了黑与白的界线,秦师在朦胧的光下,顾安隐藏在黑暗的幕后。
许久之后,顾安缓缓放下了抵在唇间的手,他用指肚擵拭着茶盏微冷的杯沿,轻声道:
“茫茫人海,一生岁月,不过是朝生暮死。世人既如一片茶,或早或晚,要溶入这变化纷纭的大千世界……”
“不管是四海鼎沸,山温水软,还是世故凉薄,那么一丝苦涩,何其相似那浮浮沉沉的茶叶、一盏茶水。”
顾安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老人,他的目光平静,不知何时之间,嘴角便出现了一抹笑容:
“虽然茶叶终究要沉于杯底,人生终将要谢幕,但有些事,是不是不去做的,就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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