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明白,事情远远不是外人所想的那么简单。
刚离开大厅,离开众人的视线,楼主便爆发似的咳嗽了出来,唇角沁出血丝,全身由于剧烈的抖动而近乎抽搐。也许是感觉到了手上搀扶着的人越来越无力,主人抬头看了楼主一眼,眼光里竟然有一丝丝关切与忧虑。
她扶着他,几乎是疾冲向密室,用肩膀撞开了门。
“把门关上……你走。”跌坐到软榻胡床上的楼主挣扎着,吩咐,“走!”
我也知道,每次发病的时候,完全失去防御能力的楼主,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他身边的。因为在那个时候,即使是一个三岁的孩子,也能在他昏迷时一刀杀了他。
然而,看着此刻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中之龙,主人的眼睛里却忽然腾起了淡淡的水雾。那一瞬间,自以为和她心意相通的我,竟然分辨不出她内心此刻的想法。
主人没有如言离开,反而不出一言地在榻边坐下,把我从鞘中拔出,横放在膝上,抚摸着锋利的刃,就这样静静地守护在一旁。
楼主目光复杂地看着横卧膝上的我,又看着守护在一旁的主人,仿佛想说什么,却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下,沉沉昏睡。
看着那沉睡的、苍白的脸,和脸上那一丝几近于安心的神色,主人面纱后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水盈睫,但是,却始终没有滴落。她忽然伸手,轻轻拂去了他额上的乱发。
我明白,今日外面来朝贺的江湖帮派鱼龙混杂,其中不少是心怀憎恨却不得不服从于听雪楼权威的人,在此刻将发病的楼主一个人留在这里,的确是太危险了。所以,她选择了留下来,在一侧为他护驾。
而他,竟然也允许了她携剑接近毫无反抗能力的自己。
主人啊……你爱眼前的这个人吗?你爱这个病人,你爱这个霸主吗?
那一刻,就是以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我,都不能明白主人对待楼主的真正想法。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无数次,我看到他们都在激烈地争执,最严重的那一次,是听雪楼南扩时征服江南五大帮派,楼主为了斩草除根,对霹雳堂下达了灭门追杀令。而为了维护一个人叫雷楚云的人,主人坚持着不同的意见,在密室里的争论中话不投机,主人激愤之下竟然拔出我,直指他的心口!
那样的杀气,和主人如同草芥一般杀戮其他人时,是没有什么两样的。
我知道楼主和主人之间有过严重的分歧,曾经有几次,甚至到了决裂的边缘,然后,却莫名地又相互退让,继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合作下去,只是彼此的眼中闪过冷淡而不信任的光芒。
我还知道主人心底有着几个关怀和在乎的人,其中大半,就是毁在楼主手上的……
在每一次争执起来的时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主人心中的恨意和杀意,令人心惊,不容忽视,她是恨他的,恨这个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男人;可同时,她又是那样被他那惊才绝艳、气吞河山的强者风格所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臣服于他。
我甚至知道萧忆情真正的寿命本来只有二十二年,过了那个期限,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忍受旁人不能忍的煎熬,从阎王手里赊来生命!他忍受痛苦生存下去的目的很简单:因为生命太过短暂,所以他只想在死之前统一分崩离析三十多年的江湖,他想用前人没有的功业,为自己铸造一个永恒的丰碑。
那么即使死了,他还会活在传说里。
他很会用人,也很会杀人。听雪楼三万多子弟,几乎每一个人都对他既敬且畏,宛如天神一般地崇敬,只要他的一句话,就不顾生死地去完成那个指令。然而,在他心里却始终波澜不惊,冷淡而平静,从无喜怒。
有时候,我想,主人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而已吧?只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而已。只是因为名剑难求,所以也才分外地珍惜。
“如果你不是最强者,我就会杀了你,相对的,如果我对你不再有用,那么你就杀了我。”
“好,如果有一天你自己动手杀了我,那么,我所有的一切,就都遗留给你。”
那样无情而冷静的约定,仿佛是两个为了利益走到一起的商人,签订的一个契约而已。
“如果,你是病死的呢?”
“萧忆情只会死于兵刃,不会死于床榻。”他的回答是淡漠的,仿佛看穿了生死。
“如果万一是呢?”主人不退让地继续问。
“那么……请你代替我照顾好楼里的子弟。起码,不要让他们被四方蜂拥而来的复仇者屠戮。”
他沉默了一下,这样回答。那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对于手下的眷顾和温情。那个一直以武力强行征服武林的人,第一次谈到了对自己身后的担忧:“当然,你同样可以自行出任楼主,成为最强者……或者,替我守护它,一直到出现新的继承者为止。”
主人微微冷笑,我很惊讶地看见她的笑容中居然有一丝从来没有的悲伤,宛如一朵开在冷雨中的红蔷薇。纤丽,冷漠,而又充满戒备。
“没想到萧楼主也会说这样的话啊……”她笑着,开始抚摸我水一样的刃,好几次,我都担心她的手会出血,因为我感觉到主人的心很不安静,根本没有平日和我的默契,手指在不停颤抖。但是,她的声音却还是如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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