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送来废后诏书的人,是本该在江湖游冶的人,是被我赞为侠骨柔情的人,是我在深宫中寄予安慰的人。
他缓缓走来,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轮回般疏离。
“博尔济吉特氏接旨。”他哀伤的眼神残留着几缕余温,可声音却如同一切宣旨的侍从那样冰冷。
天狠狠地黑了下来,宫殿重重的暗影将我们单薄的影子吞噬,以心为囚,是最残忍的温柔。
我起身接旨,他的手微微颤抖,却迟迟没有开口。
“我叫诺敏。”
“诺敏,对不起——”
“你叫什么?”
“沧海。”*
“启禀皇上,静妃娘娘前来贺喜。”我在外殿已听到顺治的嗤笑,但还是正了正神色,走了进去。
“恭喜皇上、皇贵妃新添皇子。”
“这可奇了,朕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低下头来。”顺治皱眉打量着我,董鄂氏也显得颇为好奇。
“听闻皇上为皇子大赦天下,可否也赦免我?”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还是平静地说了下去:“此后皇上眼不见为净,可谓一劳永逸。”
“你凭什么认为朕会放了你?”
“凭你讨厌我。”一片静默之后,我步出了宫门,顺治终于放过了我,可我的心情为何还如此忐忑,仿佛还在大海中颠沛流离,未得解脱。
廊下的他依然戴着面具,木然而立。
“沧海,我可以回草原去了。你能跟我一起么?”他望着我,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却不能发出声音,只有那炙热的眼神,越过冰冷的面具,在我身上徜徉,久违的温暖与柔情。
一道阳光透过廊檐的雕花,照在他的脸上,他干涩的唇悄悄翕动:“我会跟着你。”谁知马车行至山郊时,竟被一群蒙面人所劫,还好我会一点武艺,连忙逃离。
谁知那群人竟紧追不舍,一心想要我的性命。绝望中,熟悉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为我挡住了所有的刀光剑影。
“沧海、沧海……”我喃喃地唤着,温热的血水让我觉得恐惧,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张面具。
“还记得初见那晚,我们帮两个老人追回钱袋吗?若有来世,我们也做那样一对相伴一世的夫妻吧。”
“好、好!”我不停地点头,泪如雨下。
“我已经传了密(信)去科尔沁,让亲王派人来接你。好好活下去,连我的梦一起……”*
“额格其(姐姐),出了这座城,就是我们蒙古的地(界)了,把那些伤心事都忘了吧。”弟弟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轻抚着手中的骨灰瓷坛,上面有两行歪斜的字迹。那是知道他的名字后,我特意学的一句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没见过沧海的水,也不知晓巫山的云,我只认识那个叫沧海的男子,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无可替代和至死不渝。
我拨开车帷,南边是古城悠然的月色,北边是夹着草香的长风,一半是他的旧梦,一半是我的故乡。
“胡度(弟弟),我累了,再也不想走了,就让我们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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