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吴,王宫。
入夜后的琼楼玉宇静谧一如往常,早在几年前诸葛宛陵入住王宫时,便开始提倡节俭之风,当今国主年岁尚小,选妃封嫔也为时尚早,因此许多无人居住的宫殿里皆免去了蜡烛灯盏,倒是让一些年轻的宦官宫女们多了几分畏惧。
他们不是太学堂的学子,学识浅薄,有的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然在他们心中,这世上有太多可怖可畏的事物存在,而那些阴森的黑暗之中似乎随时会窜出一只只可怕的鬼魅。
不过,今夜到是有一座宫殿灯火通明。
“今年边军裁汰了七成老弱,虽然有在训练中的新军,但终究底子不够,需要打磨。至于青州鬼骑,建邺城外驻扎的我建议先不要动,先前你把毁堤淹田的事情搞得那么大,难免人心浮动,没有足够的兵力镇着,我不放心。”
灯火里,高长恭跪坐在桌前,一身严谨的大将军朝服光洁如新,他伸出手抚摸着那摆在桌上的竹简,“目前唐国刚经历过一场大变,估计接下来会蛰伏一段时间,但如今得到消息说杨太真已私下里结盟了沧海……如此,我还是从青州调兵,兵出两路,一路让朱然带着去南北通道驻守,防止唐国征南军出其不意,另外边境那边自不必担心,有孙青做副将,想来孙家也会做出实质上的支援……”
高长恭轻声道:“若论时间,唐国和沧海现在都不会拉开大的战局,最多小打小闹,马上即将入冬,粮草转运上本就是一件难事,加上冬日的士卒畏惧寒冷,行军上阵自然不便。”
诸葛宛陵坐在他的对面,一身朴素的棉布衣衫,头上只用一根木簪束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火光映照着他那双万年波澜不惊的眼睛,脸颊被面前滚烫的茶水氤氲而起的雾气熏得微微发红。
朝局逐渐平稳后,高长恭、黄汉升等人不断要求他将繁杂公事都放一放,好好静养身体,当周公瑾好几次强行抱走了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之后,他也只得无奈答应,每日“自律”,规定只拨出两个时辰来处理文书,并且按时吃药,按时作息。
眼看渐入冬季,他不但咳嗽好转,就连清瘦的脸颊上都多了几两肉,更添了几分红润。
高长恭戏称或许他再静养几年,说不定真能摆脱掉身上的顽疾,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前几日,探子带回的消息正是说沧海和唐国正在进行一些古怪的来往,入冬开大战的可能性不高,但两国蠢蠢欲动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哪怕诸葛宛陵想继续静养,怕也是养不成了。
高长恭说完,诸葛宛陵却不急着回答或者评价,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开了一条缝隙的殿门吹进来一阵微凉的风,火光微微摇曳,桌上的茶盏里的热气也跟着飘散起来。
老宦官看向那条缝隙,面色阴沉了不少,他知道诸葛宛陵的身体受不得风,虽说这些日子丞相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可终究还是一棵移栽不久根基不牢的老树……
这些下人,做事实在毛躁。
他急匆匆地迈开脚步,走到那扇门前,却已经有人从门外走进,高大的身躯一时挡住了那扇透风的门。
老宦官一时有些惊诧,却也很好地保持着他这个黄门侍郎该有的谨慎持重,微微佝偻着道:“原来是孙大人。”
孙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从县到郡,不知道有多少姓孙的“大人”,但能在深夜入宫,又能进到殿内议事的,却没有几人。
第一人,是孙家那位告老却仍然把持着孙家一应事务的老大人孙钟,不过他已辞官,朝中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夜里把他一个老朽召进宫来。
所以,现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孙钟的儿子,孙青的父亲,现任荆吴的御史大夫,孙既安。
其实孙既安也是不久之前才接任了这个职位,原先的御史大夫,一直都是个空有名望却无力理政的老者。
诸葛宛陵如此安排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将这个重要的位置把控在自己手中,免得让那些世家大族得了便宜。
不过在那场毁堤淹田的事情之后,他与孙钟相见,彼此也算是达成了一笔交易。
由孙钟出面,安抚整个士族的愤懑情绪,而诸葛宛陵则把御史大夫的位子空了出来,交给了孙既安,安抚了孙家,便是给了士族大家们一个交代。
其中倒是有个颇具趣味的小插曲,那位前御史大夫,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些许风声,还没等诸葛宛陵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就主动递上了辞呈。
诸葛宛陵自然顺势批准,一时间,这位一向在朝中风评不好,被人诟病为“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御史大夫,倒是在告老还乡之时得了一个“退位让贤”的好名声。
老宦官让出了一条路,缓缓地关上了殿门,将寒凉的夜风阻隔到了门外,但随着他转身再去看这殿内,心中顿时竟生出了些许波澜。
诸葛宛陵是丞相,国主尚幼,难以理政,他明里暗里都能算得上是半个国主。
高长恭,大司马大将军,也是三公之一的太尉,总领全荆吴的兵马军政。
孙既安,同样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监察百官。
这大殿之内,荆吴的三位顶梁柱齐聚一堂……当然老宦官知道,他们三人绝不会是打算聚到一起来喝茶闲聊的。
老宦官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孙既安则是静静地听完了高长恭简略阐述了先前和诸葛宛陵商议的结果,他望着墙上展开的那巨幅地图,摇头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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