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里含了雾,北平隆冬的早晨总是这样不清不楚。
窗外时不时飘来各个院子的丫鬟晨起碰面打招呼的笑声,这般冷的天,那些小姐太太怕是还裹在被窝里睡的正香。
她听到春生在院子里朗声大笑,似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春生比她小两岁,生辰比她晚三天,算来过了年也该满九岁了。
苏清绾坐在窗边,身上披着一块羊毛毯子,怀里抱着春生塞给她的暖炉,只觉得通体温热十分舒服。
身旁的桌子上还煮着一壶热茶,有淡雅的清香充斥鼻尖,而她低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玉佩,不时用指尖细细摩挲,就这样入了神。
玉佩通身是剔透圆润的莹白,上有精致细腻的镂空图案,背面案底镌刻着一个汉隶的枫字。
那是二哥的名字。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七岁时候。
那年她随爹去给太爷爷拜寿,主家的少爷小姐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同她嬉笑玩耍很是热闹,她虽不拒绝却也并不怎么欢喜。
她总是喜欢清静些,于是半途寻个借口溜了出来。
在她记忆里,主家的院子极大,那天左右行进的走廊檐角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绸子。
爹说太爷爷已是鲐背之年,所以这次生辰过得隆重些。
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对方位的认知有欠缺,是待到越走越偏僻的时候才觉出不对来。
等她在原地矗立良久仍未见有人出现,再抬头看看西边慢慢低垂的落日,终于有些着急起来。
正无助时候却有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呦,这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跑到我院子里来了?”
她转身看到一个明眸如玉的少年立在她对面,正笑着看她。
那个深秋的傍晚,被暖色晕染透的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她稍稍有一刻恍惚。
随后他领她找到爹,走前又确认般看她一眼。
“原来你是三叔伯家的丫头。”
她低头小声答谢。
“谢谢锦枫少爷。”
她随他来的路上听别人都是这样唤他的。
他却生气的揉揉她的脑袋。
“你这丫头真有意思,你既是三叔伯的女儿,便是我表妹,自然是唤我二哥啊。”
她绷不住被他闹得笑了起来,于是脆生生喊了一句,“二哥!”
之后爹去主家谈生意的时候都会带着她,一来二去她和二哥便熟稔起来。
二哥虽只比她大五岁,精通的事物却非常多。
他教过她读书、作画、念诗、写字。
她最喜欢看他写字。
二哥的字体属汉隶,提在纸上显得清逸秀端,十分好看。
她这几年受他影响倒也练得一手好字,只是字体神韵有七分都像他。这倒方便了她有时帮着他誊写账本,竟也从未有人发现过。
“扑哒”一声响,桌上的热茶煮沸顶起了壶盖,苏清绾提起壶子往杯里沏了一半,轻轻吹了吹再搁下。她用指腹顺了顺玉佩的流苏,这玉佩是去年二哥十五岁生辰时候主家太爷爷专为他定制的。
他却转眼就送给了她,直说这是女孩子的物件配她更合适。
苏清绾把玉佩放在手心,转头望望窗外。冬雪未融,看着只觉心肺一片冷清。
她又想起前两日在大堂里二哥拉着她的手掷地有声的样子。
“我要带清绾走。”
她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期望的。
所以当二姨娘那恨极的眼光射向她时,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
“锦枫少爷,这这恐怕不合规矩。”
她闻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却是大少爷苏君盛。
二太太趁机跟着帮腔。
“是啊二少爷,你也知道,近来我们家老爷这身子不好,老爷最喜爱的孩子就是她,她若走了,这万一老爷的病情再生出什么变化再说清绾她还小,又历来怕生,在旁人家总比不了在自个家”
她的心随着二姨娘的话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她自然是放不下爹的,只是二姨娘说这样的话,却是打算彻底跟主家划清界限了。
苏家讨好了这么多年的靠山,她竟说扔就扔了?
“二太太这话,锦枫有些听不懂。”
二哥攥着她的手那些紧,她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她压下心里的酸涩,抬头轻轻摇摇他的手。
“二姨娘说得也没错,二哥。爹现在的病时好时坏,我确实放心不下,不如等我长大一些,再去上海找你。”
她笑得终究有些勉强,又怕他看出破绽便故作顽皮。
“到时候你可别不认我。”
他皱眉看她,眼里有心疼和隐隐的无奈。
“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不认你。”
一阵寒风突然从门口灌进来,打破一室暖意,苏清绾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玉佩,定神一看。
却是春生。
“小姐!”
春生眼神亮晶晶的跑过来。
“外面下雪了!”
苏清绾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把玉佩收进怀里。
“我都坐乏了,春生,我们去看看雪。”
雪好似才开始下,并不大,簌簌的慢慢迎风飘着。苏清绾紧了紧肩上的披风,目光探向远方。
“春生,我想出去一趟。”
春生一愣,扭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街上行人并不多,春生伸手拦了一辆人力车。
“师傅,去正阳门东车站。”
“好嘞!小姐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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