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课堂,明日五姐上课就在那里。那边还有大操坪,大饭堂,等下我同你们去看吧,还预备得有酒,王宗仁先生说一定要留你们几位吃了酒去。”
“我们不是女学生,跟着来观望的,也有酒吃么?”于三太太笑着说。
“怎么没有,凡是学生的家属亲眷都留着吃酒。”
“大约有多少学生?”曼贞问道。
“大约有三四十人,听说上边几县里都要派学生来,要是真的,那人就会多了。幼稚生更多一点,光报名的也是四五十了。”
他们一边在这里说话,一边陆续又到了好多人。大厅上的大钟一敲过了十点,便有一个麻阳婆拿了一个大铜铃用力四处的摇响。金先生赶急说道:
“五姐,要行礼了。你跟我来吧,你们几位就请站在这里看看。几个小孩来不来呢?”
另外有几位大脚的女先生也走了出来,四处忙乱着。
散在学堂里的人,都不知是什么一回事,都朝大厅上挤了来看。
“是本校的学生就请来站队,是参观的客人,就请站在外边。”
学生们不知怎样才叫站队,都局促的站在厅子中互相望着笑。看的人又挤到前边来了。
“金先生,请你拉拉她们,告她们成单行站,我说话怕她们不懂。”一位年轻的十八九岁的女体操教员,望着这群小脚学生发急。学生们都望着她的奇怪装束:她的脚几乎同男人们差不多大,她的衣服窄小,她的头发向上梳的,不像道士,又不像古装。她说一口又快又尖的省城话。懂得她的话的人,的确很少。
金先生望了一会,又同她商量了一忽儿,才邀了另外两位女教员帮忙,一个一个的拉,才把学生们排成四行,向上站好。
曼贞找着了于敏芝她们,先前她们到后边玩去了。她们几个人站在一块儿。
大约也有十几个幼稚生,她们排了两排,站在师范生前边。
看的人比学生多一两倍,都挤在厅子两边。金先生再三的请她们不要笑,不要讲话。
这时又走来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先生,高高的梳一个圆髻,很有点威严的走到学生们的面前,学生们都望着她,不敢做声,可是她却和气的说道:
“请不要说话,不要笑,等下知县官、堂长都要过来,还有好些男宾,跟着我做好了。”她又请了几位女宾坐在女宾席上,可是大半的太太们都笑着不肯来。她是这学校里的管理员,姓褚,她已经在省城做过一年的教员。
麻阳婆又举起铜铃来来去去的摇,大家心里又觉得好笑起来。
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屏门口转出一群人来。一些女太太们都羞着把脸低了下去。
知县官走在最前面,穿着黼服,戴着水晶顶,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人了。堂长王宗仁走在第二,他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圆圆的脸上堆着一团笑,他这天穿一件白实地纱长袍,玄色马甲,钩云玄色缎鞋,帽子上有颗小小的珊瑚顶子。走在他后边的是几个中年绅士,和于云卿一般年轻的他的朋友们,还有两个老教员,几个职员。这一群人脚步杂沓的,其实是谨慎的走到了这礼堂。
站在远处的女宾中,有人悄悄的评论着知县官和堂长。
这时在男宾中走上来两个唱礼的。像人家做喜事一样,也有奏乐,却是那位体操教员,走到那桌边的不知叫什么的东西旁边,坐了下来按着,从那里发出一些听不懂的音乐。奏完了乐,便由知县官、堂长、管理员们带着这起小脚的女人在那三合土上面,一起一落的磕着头,算是谒圣。好容易才磕完,真是吃了很大的苦,却又得站得端端正正替知县官,替堂长,替管理员,替教员,甚至替来宾都要行礼。而且,知县官又训话了,咭咭呱呱,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原来是宝庆人。而堂长也训话了。来宾也来演说。有几个女学生几乎忍不住脚痛要哭了。大半心里都焦急起来,只想走开去坐坐,又怕动得,小孩子们就真的有几个走开来找妈了。好容易这典礼算完了场,乐声送着男宾们出去,而这些学生便像被赦的囚徒一般,快乐的,匆忙的跑着。不相识的人也会走来问你道:“你不觉得痛吗?真要命!”
曼贞她们赶忙朝金先生房中涌去,于三太太们赶忙嚷道:
“快坐下来吧!我真替你们急死了,为什么他们连凳子也不替你们放?”
“真快站死了,长这么大了,一生还没有吃过这样苦……”于敏芝拉开裙门便朝床上坐去。
“不要紧,明儿上课就该学生坐,先生站了。五姐,你来这里,我不大累。”吴文英走到了椅边又让开了。
有些不认识的人也挤了进来看她们。于三太太说道:
“五姑妈,你们家里还有人在这里,你知道么?”
“没有的话,我不信。”
“真的,刚才一个老妈子在这里说的,她认得你,她说在你们三爷爷家看见过你一面。她说她们奶奶想同你打招呼,怕你不认得。她说是那一房我就忘记了。你不信,也许她还会来找你。”三姑太太也证实了,加上这样说。
“也许,只是我们家的人太多了,我不认得的多得很,也弄不清房数,怕也不怎样亲了。几房亲的,都住在乡下
喜欢丁玲全集(1)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