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随这才从床边坐起,把姜汤端了过来:
“喝吧,不然鸦奴要生气的。”
温热的姜汤带着点淡淡的甜,又带着一股冲嗓子的辛辣味儿,我觉得眼睛都有些发酸。鸦奴看着我喝完,才端了碗去。
阿随唇边带了笑问道:
“今儿是除夕了,咱们要不要也剪些窗花儿贴在窗上?不管怎样,也是个过年的意思呢。公主记得么?鸦奴剪花儿剪的最好了。”
我自然是记得的。
阿随言辞爽利,举动敏捷,只是在手工女红这些闺中细事方面却是和我一样一窍不通。鸦奴却不同,她虽然不会说话,学东西却快的紧,手又巧,剪的窗花儿人人都夸赞说好。
小时候每逢过年,我们三个总是窝在我闺房的熏笼上。寒冷的冬夜里,我们挤在一处一边说话儿一边看鸦奴剪窗花,直到四更天才肯睡下。
我于是点了点头,说:
“好呀,我也好久没见鸦奴剪花儿了。”
内务府领来的红纸,薄薄的一张张,又轻又脆,那上面的颜色也红的黯淡陈旧,显见是往年间剩下的次品。好在鸦奴的手巧,只见剪刀翻飞,一张张花鸟虫鱼便摆在床边上的小簸箩里。
我和阿随正看得入神,鸦奴却停下剪刀将手里的一张剪纸展了开来。这是一张图案繁复的剪纸,我细细地看了看,上面剪的是蝙蝠,五只。
鸦奴却已经打着手势告诉我,这是用来祈福的剪纸。除夜交子时将它挂在树上,可以为我在来年祈得福气。
我枯涩的眼中一下子涌满了热辣辣的眼泪。
交子祈福,这是我们老家陵阳的旧俗。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可是鸦奴却没忘,她还替我记着呢。
我没有试图低头掩饰,任由眼中的泪水滚落在手面上:
“谢谢你了,鸦奴。”
远远的宫墙外,隐隐传来爆竹的声音,还有烟花腾空的声音。
我们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除夕夜已经降临了。
此刻,只要站在皇城的五凤楼上就可以看见整个盛京的全貌。
火树银花夜不眠。一声声鞭炮,一朵朵烟花正争先恐后地绽放在京城的上空。
坊间市里,万家灯火中,人们正享受着平凡却真实的天伦之乐。只不过他们乐在其中却不自知,总想得到更多,却不知道得到往往也正意味着失去。
宫墙外的烟火爆竹断断续续地整响了一夜,虽然隔得很远,却依然让我在梦中翻来覆去,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
我一夜都在梦中辗转不宁。
梦里,我仿佛回到了陵阳,又回到了陵阳王府那一角红楼中。
阳光是那么明媚,那么温暖,我几乎能听见丫鬟们在花园里追逐嬉闹的笑声。
可是,转瞬之间,红楼,花园,笑声全都在我眼中消失了,我的面前是一片火海。愤怒的火舌舔舐着我的身体,似乎想要把我吞没。
我慌不择路地奔逃着,却逃入了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四周似是升腾着漫无边际的大雾,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处,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徘徊在寒冷的雾海之中。
黑暗的迷雾中有无数痛楚的呻吟,有苍凉的声音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害怕极了,想要大声地呼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孤独和恐惧淹没了我,我只有拼命地奔跑着。
即使是在梦里,我也能听到自己呜呜咽咽的哭声,感觉到泪水从眼角汹涌流出,顺着脸颊滑落。
这时,似乎有人坐到了我的床边。一双温热粗糙的手抚在我的脸上,温柔地替我擦去泪水。这双手真暖,让我舍不得离开,我知道那一定是阿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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