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蔚叼着烟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十五了。他把手机设定好闹钟放在枕边,最后深吸一口,摁熄了烟头,重重躺倒在酒店的床上。
他双眼紧盯天花板,渐渐地,脑海中浮现出一座挂钟。那是乡下外婆家的老挂钟,据说是母亲离开村子去上大学之前买的,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
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打乱了他的思绪。
蓝蔚气急败坏地一把抓起手机,强压住火气才没把手机摔出去。黑暗中,莫良野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跃。蓝蔚烦躁地搔了搔头发,铃声持续响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接了起来。
“知道现在几点吗?”
“你的彩铃不错,蛮有趣的。”
“别扯没用的,说事儿。”
“在忙?”
“忙啊,忙着睡觉!”
“唔……你要入谁的梦?”
蓝蔚没有接话,他听到了轻笑的声音。莫良野似乎心情很好,语调都透出一种上扬的轻飘。
“石教授今天把报告发给我了,还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的。”
“今天有事,没想起来。”
“没关系,我打给你也一样。我们见一面吧,我到浥川了。”
“别,我现在可没地儿收留你,我自己还住酒店呢。”
“不是现在,我会在浥川停留一周。”
“这两天不行。”蓝蔚想了想,“三天吧。三天后,时间地点你随意。”
“一言为定。”
蓝蔚放下手机,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从北都回来之前,他只见过现实中的莫良野一面,还是组织在北都的联络人安排的。那时蓝蔚还不知道,尹绛河在提交了更换搭档的申请后,不久就和组织失联了。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会责怪自己,如果当初没有因为尹绛河擅自解绑而和他大吵一架,或许自己就能更早发现他失踪的事情。
“叮叮——叮叮——”一条来自莫良野的短信进来:周六晚上八点,浴胧山露营区见。
蓝蔚看完短信,刚平息的火气又窜了起来,将手机远远甩到了靠窗的沙发上。
“大晚上的上山玩,什么毛病!”
他按了按额头,做了几组深呼吸。又起身把手机捡回来调成了振动模式,然后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重新专注起来,在记忆里搜索那座挂钟的细节。
红木的材质,弧顶的箱体,圆形的金属表盘。中心延伸出的三根指针,左右对称的两个发条孔,外沿镶嵌的一圈黑色数字。钟身两侧繁复的镂空花纹如藤蔓般自下而上,交错缠绕,表盘下方的铜色钟摆带着斑驳的锈迹,左右摇摆。伴随规律的摆动,蓝蔚的眼皮也在缓缓下沉。
咔哒、咔哒、咔哒……
不知过了多久,挂钟的咔哒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蓝蔚睁开眼,看清自己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雾气浓郁得发蓝,遮蔽了四周的一切。
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出自己的清醒词:“入梦即醒。”
在确定了“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后,蓝蔚闭上眼睛,开始回想今天遇见付柠时的情景。
无数画面像快进的电影一般闪过,直到记忆中的蓝蔚说出:
“付柠,好久不见。”
付柠看向蓝蔚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她的眼睛被无限放大,蓝蔚甚至能在里面看见自己的镜像。他向着镜像的自己伸出手,走进漆黑的瞳孔深处。
作为入梦点的对视记忆犹如一个虫洞,连接着两个人的梦境。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在付柠的梦境里了。
“我跟自己打赌,数到一千之前你一定会来。”付柠看见突然出现的蓝蔚,微笑着说。
“走吧,时间不早了。”
付柠点点头,蓝蔚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闭眼,回想一个和米瑶对视的记忆。”
眼前的景象从一片黑暗慢慢回归光明,没有快速闪现的画面,可见付柠已经自己预想过这段记忆了。
付柠从石老师的办公室出来,门口的长椅上,坐着靳子和靠在她肩上嚎啕大哭的米瑶。靳子向付柠投来近乎是求助的眼神,付柠快步走过去蹲下身,通过她的视角,蓝蔚第一次看到了米瑶满是泪痕的涨红的脸。
“同学你怎么了?”
米瑶没有说话只是哭,她的肩膀随着抽泣而剧烈抖动,感觉随时会有晕厥的可能。付柠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双手捧起她的脸。
“你看着我,嘘——深呼吸……没事了,没事了……”
就好像人在下坠中,总会本能地想要抓住任何东西。崩溃无助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渴望依靠和支撑。米瑶的眼睛里噙满泪水,看向付柠的双眼,在她坚定而柔软的眼神中渐渐安静下来了。
“就停在这里吧。”蓝蔚说。
付柠跟着蓝蔚,从这个对视记忆进入了米瑶的梦境。
米瑶是个普通的无意识睡眠者。
实际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无意识睡眠者。在梦境中,他们的意识觉醒程度不到百分之五,梦的内容也都是潜意识和记忆经过自我想象加工后拼凑出来的产物。他们无法控制梦的内容,只有极低的逻辑思维能力,感觉就像在看自己主演的一部支离破碎的电影。甚至于无梦的时候,也就是连潜意识都进入了休眠状态,他们只是静静呆坐在梦境里,什么也不做,直到身体在现实中醒来。
所以在意识觉醒程度高的控梦者口中,无意识睡眠者又被称作“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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