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开了。不出所料,新年的第一顿饭又是豆腐汤,不过,好歹撒了两把鸡丝,看着没那么寒碜。
可守礼还是怀念糖醋鲤鱼、酱肘子的味道,尤其是酱肘子,肥而不腻,柴而不瘦,尝一口,便觉回味无穷,可守礼家这般境况,买是买不起了,最多在邻里间的流水席尝一尝。
“这大过年的,多喜庆啊,你又臊眉耷眼的作甚?”张仁边训守礼,边从鏊子里揭了一张烙饼,扔进竹筐。
守礼勉强在脸上挤出笑意,满怀期待地看向张仁,哀求道:“爹,娘这一向身子不好,赵大娘她们都说,喝点鸡汤补一补就好了,你能不能去集市上买只鸡啊?”
“听他胡扯?什么鸡啊鸭啊的养人,照我说,这米面最养人,你瞧你爹这些年胡打海摔生过病吗?”张仁随口说着,把菜食放在托盘内,又打发守礼去端盛烙饼的竹筐。
守礼见自己的建议不被采纳,面上为之一怔,随即面露哀愁,低眉耷眼的端了竹筐出厨房。
送饭进屋,守礼娘见又是豆腐汤,免不得要抱怨两句:“说出去都让左邻右舍笑话,别人家都年前囤粮囤肉,年后吃粮吃肉,咱们家就不一样了,年前年后没个差别!”
“哼!”张仁听了守礼娘随口发的牢骚,明显脸上不开心了,“这贵人吃贵物,穷人吃豆腐,你天天想着吃肉,你怎么不想想你有那富贵命吗?脱生的穷人命,还总不死心!”
“成天说我是穷人命,你就不是了?”守礼娘反唇相讥,“真是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
“便是,那也是被你这病秧子拖累的!”张仁紧随其后道,“哼,家有病人,三年不起!”
守礼一听,便觉得守礼娘会不开心,果不其然,守礼娘气得脸色发青,完全说不出话。
张仁见守礼娘落了下势,欣喜逾常,面上尽显得意,“照我说,你也该知足了,我又不曾亏待你,那头几年,你跟着我也享尽福了,不过是这几年不走运,才让你遭了点罪,可咱祖上不当官不经商的,哪能一帆风顺啊?谁家还没有个走下坡路的时候?”
“你说这话,我都替你害臊!”守礼娘瞪着丈夫,语气急促道:“阿翁阿婆虽没什么大本事,可老两口一辈子踏踏实实,编筐织篓,种田养家,还为你攒下恁些家产,你可倒好,不知珍惜,脑子发昏,筛子摇一摇,就把老两口毕生心血拱手送人了!”
“罢了罢了,我和你是说不通了,你就会搬出我爹我娘镇我!”张仁气咻咻端起碗,囫囵扒了两口饭,然后,提起清冽的屠苏酒,兀自斟了一杯,仰头灌入喉间。
守礼娘见状,白白叹了口气,道:“人呐,吃不穷、穿不穷,没有算计一世穷,你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多少该明白些道理了,何况身上还有一技之长,要能收一收心,想着安家立业,将来总会向好,何必总想走那些歪门邪道呢?”
张仁不胜其烦,撂下竹筷,迈着大步出了房间。守礼娘无奈摇头,连连咳嗽了几声,望着丈夫越来越远的背影,默默叹气,然后,连豆腐汤也不喝了,重新躺回床里啜泣。
守礼早习以为常了,只督促守静赶紧吃饭,然后麻溜收了碗筷,带守静出去打雪仗。
到了傍晚,张仁笑呵呵提了只叫花鸡回家,一进门就指使守礼挪炕桌,摆在卧室的榉木床上,然后,阖家围住食案,吃得有滋有味。守礼娘见男人还算顾家,心里就软了两分,张仁乘势而攻,与守礼娘温言细语了一番,夫妻俩便又重归旧好。
饭罢,守礼娘服了药,觉着头昏沉沉的,便靠着枕头犯迷糊。张仁体贴地伺候守礼娘躺下,谈起街巷间热闹,要带俩孩子看焰火。守礼娘虽不放心,但也晓得孩子爱凑热闹的天性,便督促张仁把孩子们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准许俩孩子外出。
一出巷子,果然见沿街居住的人家张灯结彩,燃放炮竹。守礼拨开挡了视线的风帽,无比羡慕地盯着正蹲在地上点‘飞天十响’的小孩子,心想,要是自己也能点一回就好了。
想到这里,守礼便拿恳求的目光望了望张仁。张仁何尝不了解守礼心里的意图,只是囊中羞涩,便可怜地摸了摸守礼的头,哄他那玩意就听一响,不值当花钱,然后,他便惆怅地望向远方,紧紧拉住守静的小手,径朝永崇坊的方向去。
守礼本以为在巷子口瞧瞧热闹,就该回家睡觉了,可张仁这一举动无疑引起了他的不安。
“爹,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去吧!”守礼拿惶惑的目光看向张仁,试图求他回去。
张仁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可一瞬之后,他脸上又流露出一些懊恨之色,“守礼啊,爹现在知道错了,爹不该染上赌博,爹不该偷家里的积蓄,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娘心里怪爹,你心里也恨爹,爹不求你们原谅,只想为你们多做些什么!”
张仁这通话说得莫名其妙,所以,守礼困惑地看着他,重复道:“爹,咱们回家吧!”
张仁突然眼红了,有点焦灼不安地看了看坊间新盖的鼓楼,然后再次摸了摸守礼的头,笑道:“守礼是个好孩子,是爹不好,走火入魔了!”说罢,仰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然后又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对守礼道:“守礼,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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