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春怎么就忘恩了呢?徐朝阳老师心里堵了一口气,但又吐不出来,学生不看望老师,说出去丢人。
后来,徐朝阳老师听说陈望春病了,在北京的精神病院住了一年多,现在回家休养,他有唱歌、梦游、哭泣、撕东西的怪诞的症状。
徐朝阳老师心情异常沉重,陈望春看样子病得不轻啊。
尽管徐朝阳老师认为老师去看学生,是本末倒置,太掉价了,但他还是去了,特殊情况,情有可原。
现在,他一刻也坐不住了,他心里满是疑问,满是火,他不马上去找陈望春问个清楚明白,不是憋死,就会被活活烧死。
徐老师很隆重地出场了,西装、皮鞋、领带、冷峻的发型,夕阳给他苍白消瘦的脸上,抹上一层薄薄的胭脂,掩盖了他几分衰老和哀伤。
陈背篓的脸硬硬的,显然是不欢迎徐老师来访,他把门开了一道缝,两手搭在门上,像一道闩。
徐老师看着那道窄得只能溜进一只小狗的缝隙,感慨万千。
多年前的无数次家访,总是在黄昏时分,不管是霞光漫天,还是刮风下雨,甚至下雪,在徐老师眼里都一样美好,他走进这个破烂的小院子,走近一个伟大的天才。
那时,屋子里还是油灯,晕黄的一团光,浓茶淡酒,一盒廉价烟,一把炒花生,坐着谈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徐老师鼻子一酸,他强硬地拨开陈背篓的手,在众目睽睽下,走进院子,仰头望着魁星楼。
村里人在大门口或蹲或坐,像早几年看戏看电影一样,翘首而望。
徐老师和陈望春的会面场景,人们一无所知,只觉得时间好长,又好短,大概有一顿饭或几顿饭的功夫,徐老师出来了,他咬着七块钱的紫兰州,烟只剩下了烟蒂,长长的一截烟灰,奇迹般地没有脱落;他在理发店精心修剪的发型,软踏踏地乱成了一团枯草。
大门在徐老师的身后关上了,人们围了上去,急切地问这问哪,徐老师看都不看他们,直直地走了,谁都能看出来,他是吃了闭门羹。
这太有意思了,老师的热脸,没有贴上学生的冷屁股。
夜幕拉上了,月牙挂在西边的枣树上,魁星楼的灯光晕黄一团,像生锈了的日光,在海水一样寂静漆黑的夜里,显得暗淡渺小,毫不起眼。
陈望春这种灰头土脸的回家方式,令油坊门人深深地迷惑不解。
村里人几乎彻夜未眠,他们坐在陈背篓家门口的打麦场上,追忆着着二十年前的时光:
那场怪异的龙卷风,何采菊每晚在这里举办秦腔晚会,刘爱雨和陈望春表演《虎口缘》,陈背篓毒打何采菊,合欢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以及悬挂的何采菊的戏服,陈望春考上大学,一村的人把他抬到了镇上……
月光皎洁,幽深碧蓝的夜空,划过一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不知坠向哪里。
东亮突然想起了彗星、伟大的哈雷彗星,想起了陈望春,心里像起风的海面,浪涛澎湃。
东亮虽是个包工头,但对知识和文化充满了崇敬,他教育儿女,影星、歌星、脱口秀、美女直播、王者荣耀,统统都是屎,一坨坨的屎,唯有陈望春,是一座令人仰止的山,有喜马拉雅的雄壮和珠穆朗玛的巍峨。
正当东亮鼓励儿女们追赶陈望春时,陈望春却掉过头,从金碧辉煌的京城,回到了破烂穷酸的油坊门,光芒四射的彗星悲壮地坠落了。
东亮面前雾茫茫一片,他这只小船,原地转着圈子,不知该往何处去。
陈望春到底是昙花一现,还是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蝉,总有一天会蜕皮羽化,引吭高歌、自由飞翔?
陈望春再次成为村里人议论的焦点,人们回忆了刘麦秆和陈背篓打赌的整个过程后,都夸奖说,还是刘麦秆有眼光,是火眼金睛。
当年,他一眼就看出了陈望春背上的印记是枷锁而不是金钥匙,陈望春这二十年的经历,验证了他是一个苦难者,而不是上天的宠儿。
有人说陈背篓还欠着我们的钱呢,要知道这样,当初把钱存在银行里,还能吃点利息,现在是肉包子打狗,没了。
大家一下子愤怒了,陈望春这个大尾巴狼,欺骗了我们这些年,他不是有金钥匙吗,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有人说:“什么金钥匙?就是个枷锁!麦秆早几十年前就看透了,眼毒啊。”
被拍马屁的刘麦秆却一点也不高兴,倒显得愁绪满怀,人们奇怪,除了刘爱雨还没结婚、他没有孙子可抱,他还有啥不知足的?
人们安慰刘麦秆,能干的女人结婚都迟,刘爱雨是只金凤凰,凤配龙,慢慢来。
刘麦秆深深地叹口气说:“我的忧伤你们不懂。”
这一场长跑,一跑就是二十年,不容易啊,刘爱雨是赢了,谁能看透这个黄毛丫头?要是往前再推一千多年,她说不定又是一个武则天。
有人提示,老磨坊前的青石老磨还在,它像一个寂寞的舞台,日夜等待着陈背篓登台表演,那将是油坊门最热闹的事件,到时候,说不定别的村子的人,都会慕名而来。
这些年,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一年到头冷冷清清的,人都憋坏了,都期待着看陈背篓出丑。
刘麦秆却淡淡地说:“有屁的意思。”
人们吃惊,屁的意思?他到底什么意思呢?
沸沸扬扬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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