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家嘴离何家畔有四十多里路,来回八九十里,那得走整整一夜,干了一天的活,腰酸背疼,不休息,再赶一夜的路,明天还怎么干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陈背篓犹豫着,何采菊说:“我借了一辆自行车,咱们换着骑。”
有自行车骑,八九十里路就不是难事,陈背篓已经喜欢上何采菊了,想对她吐露心声,但白天人多口杂,现在能和何采菊单独相处,而且要走一长段路,表白的机会来了,那点劳累算什么?
陈背篓一口答应,吃过饭就走。
这天恰好是国庆节,工地上改善伙食,每人两个馒头,一碗猪肉炖粉条,何采菊只吃了一个馒头,两口菜,剩下的全归了陈背篓,陈背篓狼吞虎咽,嘴里塞满了饭菜,见缝插针地说:“难怪你干活没力气,你吃的没有一只猫多,人是铁饭是钢。”
何采菊笑吟吟说:“你吃吧,路上还要骑车带我呢。”
天黑不久,月亮就升起来了,月色溶溶、秋风送爽,路两边快要成熟的包谷、糜子、谷子,散发着醉人的醇香,不远处的河水哗啦啦地流淌。
陈背篓骑车带着何采菊,他闻着身后袭来的一股股清香,心潮澎拜,他知道何采菊不涂脂不抹粉,每天清早一把清水洗脸,素面朝天,那么这股香就是女儿的体香了。
陈背篓嘴里找不到话说,但他动了坏心思,他有意把车子骑得歪歪扭扭的,坐在后面的何采菊被晃得摇来摆去,不得不抓一下他的衣襟;有时,陈背篓一个急刹车,何采菊就撞在他身上,两人身上的的衣衫都单薄,这一撞,就有了肌肤相亲的感觉。
陈背篓身上窜起一股无名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他有意将车子蹬得慢些,他盼望路能再长些,天永远不会亮,他和她,就在洒满月光、铺满青草、开满野花的路上,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老地荒。
何采菊以为陈背篓累了,说歇一歇再走,陈背篓说,不累,你唱一个“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何采菊不扭捏不推辞,大大方方地唱:“听奶奶讲革命英勇悲壮,却原来我是风里生雨里长,奶奶呀,十七年教养的恩深如海洋……”
何采菊父母双亡,跟着两个哥嫂过日子,两个嫂嫂刁钻蛮横,她在家里有受不完的气,整天以泪洗面,她是自愿报名去水利工地的,想逃出牢笼,透一口气。陈背篓被何采菊的遭遇深深打动,心中涌起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
返回的路上,陈背篓骑得很慢,有意拉长路的距离,但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再长的路也能走到尽头。
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看见工地,天也快亮了,又大又圆的月亮,仍然挂在西边的天空。
说了一路话的两人突然都沉默了,陈背篓的一颗心要跳出来,这一路上,他一个劲地给自己打气,说出来,说出来,但他的嘴像被胶粘住了,他的舌头像断了一截。
他们慢慢地靠近了工地,万人攒动,人来车往,大喇叭震天响,就更没有说心里话的机会了。
陈背篓一狠心,车子摇晃了几下,倒在路边的水沟里,两人摔倒在地,陈背篓赶忙去扶何采菊,何采菊抱着腿叫疼,陈背篓挽起她的裤腿,看见她的小腿擦伤了,流着血。
陈背篓在路边的草丛里,拔了一把止血消炎的草药,揉碎了,在何采菊的伤口上擦,何采菊疼得流出了眼泪,陈背篓懊悔自己认为地制造了一场血案。
陈背篓将草药敷在何采菊的伤口上,在自己的衬衣上撕了一条布,包扎了伤口。
平静下来后,何采菊整理了一下头发,摔开陈背篓,一瘸一拐地走向工地,这时,大喇叭响了,在放歌曲《洪湖赤卫队》:“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啊,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仓……”歌声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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