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道喝完了一壶茶,也不说加,店主人说到兴致处,也忘了买卖,又继续说道:“赵大人一心为百姓出头,可哪里知道那熊概朝中根基深厚,和太监王敬勾结,反咬一口,上书指控赵鲁相和白莲教勾结,里应外合,意图不轨,皇帝竟然一纸诏书,将赵鲁相罢官,押回原籍审问,今天,就是新塘县衙审问赵鲁相赵大人的日子,新塘县人都跑去县衙了,我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也去了!”
店主人说完,摇头叹气地回到灶台收拾,刘老道一言不发,将茶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道爷您走好,您要是去县衙啊,顺着大道往前走就是。”
刘老道心里烦闷,想到如今人心不古,恶念叠生,怨气滋长,鬼道之物日盛,兴妖作乱,如何不是人自作孽所致?
一道一狗,走了半日,进了县城,刘老道果然朝县衙走去,还未走到,在半途迎面撞见一群面有愤色的老百姓,嘴里骂着,什么世道,赵大人也要砍头,连家人都要流放西北凉州卫!
刘老道看这情形,心中已然明了,停下步子,口里念了声:“无量天尊,世事已不可问。“
刘老道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头要出城而去,忽然一个奶妈模样的老妇急匆匆地从身后跑过,擦身路过刘老道身旁,又回过头来,看了刘老道几眼,老妇满头是汗,神情焦急,又满含犹豫。
老妇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虎头虎脑,正在酣睡,她想了有几秒钟时间,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拉住刘老道的手臂,悄声说道:“道长,借一步说话。”
刘老道和老妇来到道旁僻静的角落,刚站定,老妇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大师父,您慈悲为怀,救苦救难,帮帮我,救救孩子!”
刘老道吃了一惊,扶住老妇的手臂,道:“老施主,为何如此,有事但讲!”
老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低声哭道:“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大师傅,我看您面相是个善良人,我实话跟您说了吧,我是赵鲁相赵大人家的奶妈黄芬,这孩子就是赵大人的幼子,如今,赵家遭这没来由的大祸,大人要秋后问斩,太太奶奶们要流放甘肃凉州卫,多亏我提前溜了出来,这孩子要是跟着流放,哪还有活路?求求大师傅,您收留了他吧!若天不绝赵大人的血脉,日后我们再来认他归宗!”
刘老道明白,这可是担生死的干系,若东窗事发,按大明律,这条老命就算搭进去了,但是看了一眼蹲在道旁的癞皮老狗,心里一热,应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黄施主,你放心,孩子老朽收留了,日后赵家若是有人来寻,可去应天府句容县茅山来找老朽,老朽俗姓刘,贱名古泉!”
奶妈黄芬站起来,将孩子交给刘老道,心中难以割舍,看了几眼熟睡中的粉脸蛋,终于泪眼婆娑地去了。
刘老道就这么抱着孩子,和一只癞皮老狗,在角落里站着,不一会,一队官兵监押着一队妇女、下人路过,奶妈黄芬就在其中,传来一阵官兵的斥骂声、男女老少的哭泣声,令人心惊胆战,不忍卒闻,声音渐渐地远了,渐渐地消失了。
风声依旧。
糟了,忘了问孩子的名字,刘老道暗自埋怨自己,他这时才细细打量起孩子,发现孩子生得面相清奇,颇有道骨,而且头顶竟然有三个发旋,头顶三旋,万中无一。
他心里一惊,预感到什么,手伸进襁褓里,果然,在孩子的背上摸到一颗痣,星芒在背。
头顶三旋,星芒在背,如此奇相,千万人中也难出一个。
他抽出手,从孩子的襁褓里滚出一颗黑乎乎的石头,如鹌鹑蛋大小,色泽温润,绝非俗物,乃是随罗睺临凡的黑曜石,可引下九天玄雷,遇险而出,保护星君。
刘老道虽不认得此物,但知道一定是不是普通的石头,咧嘴笑了。
历代祖师,茅山上清派后继有人了!
孩子,以石为名,你就叫石头吧。
傍晚的时候,新塘县城,来来往往的路人看到一个衣衫破旧、肩扛秃扫帚,怀抱婴儿,身后跟着一只赖皮老狗的老道,在苍茫暮色中,急匆匆地出城而去,在人群中,一人一狗的背影是那么突兀,那么孤单,但那背却不再佝偻,肩膀也越发地宽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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