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枝回了家,还是住回凝香居。
凝香居的一应陈设,看起来都和以前一样,但陈木枝只瞥了一眼,便看出来这屋子里曾经最名贵的一张紫檀木案几已经不见了,换了一张成色稍新的。
样式看着差不多,到底价值便宜了不少。
陈木枝不吭声,装作没发现这细微的变化。她走到床边,打开高橱,橱里全是以前的旧衣裳,她似乎对这些旧衣裳没什么兴趣,并没有翻动,又将橱门关上。
再打开旁边的樟木箱,这回她的眉头舒展了,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迅速地放到箱子夹层。
刚把箱子关好,丫鬟柳絮过来了。她与陈木枝差不多大,还是一脸稚气。
“小姐,热水烧好了,先请沐浴吧。”
“桃叶呢,怎么没见?”陈木枝问。
柳絮低头,小声道:“桃叶被派到留香居当差了。”
“留香居?”陈木枝愣了,“那不是我……姐姐的院子吗?姐姐院子里原先那些人呢?藤花、杏果、娇兰她们去哪儿了?”
“杏果因为服侍大小姐不力,被打死了。娇兰改了名字,叫青桐,和藤花她们都还在留香居。”
“杏果,被打死了……”陈木枝喃喃地,眼眶里渐渐蓄了泪,但她忍住,咬牙道,“与她何干,下这样的狠手……”
柳絮担心地望着陈木枝:“小姐,您是不是还不知道,大小姐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陈木枝垂下眼睛,手指狠狠地抠住纱裙,“木兮姐姐死了,落水死了。”
浅草色纱裙几乎被抠出一个洞来。
*
日头比先前更斜了些,王氏坐在嘉实堂,望着门口照进的一条狭长的门影,出神半晌,终于轻轻将手中的银耳羹一推。
“凉了,拿走吧。”
丫鬟上来将碗盅收了,躬着身子退下。
田嬷嬷在旁边已经立了良久,忍不住开口:“夫人为了国公爷的安危,多少夜以泪洗面,怎么二小姐回来了,反倒不问问她?整条舰船只剩了她一人,当时到底发生何事,她最清楚。”
王氏长叹一声,揉着太阳穴:“国公爷首先是大顺朝的征海将军,其次才是咱们府上的老爷。木枝在海上被发现,到现在也已经十几日了,若她嘴里有话,朝廷的人岂会问不出来?必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又被送回府里。”
“二小姐就是被国公爷惯坏了,骄纵蛮横、无法无天,连军舰都敢上,外头都说……”
王氏知她嘴里必定没什么好话,瞥她一眼:“说什么?”
“说军舰上有女人,触怒了海神,这才让咱们国公爷的指挥舰遭了大难。”
王氏却缓缓地道:“木枝才十三岁,算不上女人。这话,府上不许传。谁传,我割谁舌头。”
田嬷嬷一凛:“是。”
“国公爷只是暂时下落不明,谁说他遭难了?”王氏的眼光变得凌厉起来,“连圣上都下令全力搜寻,一日没寻到他,他就一定还活着。”
“是。”田嬷嬷应着,再不敢多说半个字。
王氏却又想起一事。
“这一路上,木枝有没有问起她姐姐?”
“回夫人,二小姐一路都不曾说话,一直到街口,望见了张记饼店,才说要吃玫瑰蒸糕。似乎完全没有想起大小姐。”
王氏垂目,望着自己叠放在裙子上的双手,似乎要在手上望出花儿来。
半晌,才低声道:“纵是她素来没心没肺,也不至于这般反应。你去凝香居传话,待二小姐沐浴更衣,到嘉实堂这边吃晚饭,府里给她接风洗尘。”
王氏又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声音也提高了:“驱灾没这风俗就算了,不至于晚饭也不吃吧。”
田嬷嬷问:“那舅老爷和舅小姐呢?”
王氏挥手:“既是接风,当然要热热闹闹的,让舅老爷一家都过来吃。”
田嬷嬷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妥,又说不上来,只得应下,去凝香居传话。
*
陈木枝坐在木桶里,一屋子氤氲弥漫,如入仙境。温热的水没过肩胛,令她全身的毛孔悉数张开,水里加了香包,却并非她喜欢的香味。
外头突然传来细不可闻的说话声。
“二小姐回来了?”
陈木枝一听这声音,心中陡然一震。这是留香居的丫鬟藤花,听她语气又惊又喜,显然是刚得了消息。
“回来了,正沐浴呢,一会儿要去嘉实堂,夫人要给二小姐接风。”柳絮还是那样好脾气,有问必答。
“二小姐她……还好吗?”
“藤花姐姐问得好奇怪,二小姐好好的呀,就是瘦了些,也长高了些。”
“她有没有问起大小姐?”藤花终于忍不住。
“二小姐知道大小姐已经没了,还问了你、青桐和杏果。二小姐很难过。”
藤花哽咽了:“不枉大小姐最疼二小姐,临走手里还拽着二小姐留下的物事……”
屋子里,陈木枝脸上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这异于常人的超强耳力,她要慢慢适应,这是妹妹留给她的特殊能力,她用这能力,听到了以前听不到的深情。
此刻,她真想冲出去拉住藤花的手,和以前任何时候一样紧紧拉住她的手,告诉她——
我是陈木兮,我是你们大小姐,我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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