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谦?”我恍惚地叫他。
他背对着我。举目是一大片数丈高的玻璃落地窗,而他凝视的都市暮景,红彤彤黄灿灿的天幕,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商厦的霓虹、人群的喧嚣,直逼入视线,却硬生生地被挡在窗外。易与谦逆光伫立,就这样铸融在这一幅画卷里。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其实我是知道的,但就是不忍心,不论血缘,终究和他一起长大,眼睁睁地就看着他这样地去爱,至死方休。
他仿佛疲惫:“成助理,你可以下班了。”
我终于慢慢地退出去,他的身影慢慢隐没在巨大的旋转皮椅靠背上,让我想到了小时候——那时我就陪在他身边了,我闭着眼睛大声问道:“你藏好了吗?”
他朗声回答:“小顶哥哥,我藏好了!”
蔷薇花丛里有刺,他总不喜欢到那里面去,易清远的书房,他更是不敢进,但他就喜欢打游击战,比如说,他原来是藏在客厅窗帘后,趁着我上楼,他就蹑手蹑脚地爬到沙发下面,他总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他。
掩耳盗铃、一叶障目。
后来,他长大了,也是这样。
但真的到了一些时候,我才能感觉到那种悲凉。
多年执着,终究枉然。
他遇到郅思郁的后一天,我就把她的一系列资料交给他,他随意扫了几眼就丢到了面前的办公桌上,他却笑了,他好久没这么笑了——即使是恍惚的笑,他对我说:“成大哥,我想我看到了另一个她。”
那天下午,易与谦给她送蛋糕的时候,他发现了异样,破门而入后,急急忙忙地对我说:“快去医院!快去医院!”
她只是反反复复地在发烧,打工妹总不爱惜自己。
易与谦那样温柔地注视着她,我五味杂陈:“阿谦,世上是没有这么巧的事的。”
我把弄到的内幕资料放在他面前。
他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注视的那弯弯的眉眼说:“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她留在我身边。”
郅思郁成了我的打杂小妹——名义上的法国case负责人。
但她,非池中物。
易与谦把她放在身边培养的原意慢慢破裂,她和林译伊是完全不同的,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创意她有,灵感她有,机遇她有,刻苦她有。
在经营“译伊”时,总裁助理室里我的办公桌对面,就不觉多了一张小小的办公桌,是铅灰色的,桌角上重叠着一沓沓厚重的资料,有各部门传真要打印的,也有要分发各部门的。我不由自主地望着她,埋头苦干的她,抬起头又低下头的她。她的心思玲珑细致,同时性子也果断,一点就透,再加上夜校的补习,慢慢成了管理财务的一把好手。
就像她桌上的长玻璃花瓶,没了黑郁金香的幻影,才焕发出了独特的颜色。
易与谦对她另眼相看,放手给了她财务总监的权力。
她成了易与谦一个单纯的伙伴——我很喜欢在阳台上赏月色,年年清辉露华,多美啊,不然为什么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右上角那一户的她,我楼上是易与谦,那里的月色早已黯尽,所以我小心期盼着,有那么一天,她低下头,也能看到我。
多少年的时间恍恍惚惚就这么过了,到那天,到我看到彭与彬资料的那天,到易与谦倒下的那天,我都以为,就只会这样,但又会有那么一天。
这场交易是我无法阻止的。
在易与谦密会彭与彬后,他告诉我他的决定,我气忿又嫉妒地说:“你是在利用思郁。”
易与谦笑道:“彭与彬爱她。”
一句话,我哑口无言。
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是一个旁观者。当她打电话问我当年的真相时,我是个旁观者。当彭与彬叫我把股本合同送给詹宇澈时,我还是个旁观者。
但我忍不住想要告诉她——可我知道我不能。
我不幸福,可我总希望她幸福。
当彭与彬也以同样的姿态眺望繁华三千时,我就知道,这注定是一个悲凉的故事。
利用爱你的人保护你爱的人。
那时,她像一头绝望的小兽,泪水如横行的螃蟹,她虚弱却倔强,就这样拼命往前挣扎,彭与彬却只能头也不回地走。
我紧紧地抱住她,眼前也是模糊的——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不想看她流血流泪,却忍不住要告诉她。
那朵巨大的水花在火光中冲向天际的一霎,她直接晕了过去。
白大褂的医生说:“怀孕七周了,注意情绪,否则很有可能会流产。”
醒来的她只是面无表情,就像做了一场梦,现实里,她只是死了一个法定丈夫。
我突然庆幸又突然难过,彭与彬到底是没忍心清楚地说出了那句话。
彭与彬死后不久,我在易氏总裁办公室处理公事的时候,易清远又要见我——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三个儿子,都输给了所谓的爱情,狡兔三窟,毁于一旦。
我又一次撂了易清远的电话时,郅思郁推开了办公室厚重的门,她看着我那样笑,仿佛带着一丝悲凉的胜利与满足。
她坐上了总裁办公室的旋转皮椅。
她看着我笑,就这样稳当当地坐在了上面,而我也恍惚地看着她。
易与谦说的家常,她那样聪明,真是不假,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我爱她。
但她装作不知道,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不会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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