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洞庭湖畔,浩渺碧波荡,几点白帆扬,有撑船人高唱着渔歌一篙驶入芦苇荡。两岸桃花夭夭,繁枝灼灼,清风软绵拂在面上,共一壶陈年老酒,余蕴悠长。
我头戴一顶乌纱立于竹筏前头,赏罢美景,扭头对身后女子言道:“回去吧。”
女子应是,竹篙一点,小筏飞快地调头,顺流直下,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君山山脚。
当日徒弟按我的要求将我提前接回了君山,我足足躺了半年才能站起,又过了半年才恢复自如。身体里磅礴的内力真的一夜之间静如止水,任我怎么努力也无法再起波澜,就如沸反盈天刹那平息。跟藏剑那边的说法是一命换一命,我身陨,倒也确实没了动静。
现在是第三年,桃花已经开落两轮了。
我平素出门都戴着乌纱帽,因为不想叫人认出,发现我功力尽失上来嘘寒问暖。他们的善意关心是真,但我不愿意一再解释。衣着也换回了丐帮的入门套,装成一副新手的样子。
这两年江湖上的消息我一概没听到,即使是在人多口杂消息灵通的君山。兴许是徒弟怕我受到刺激,特意叮嘱过他人吧。倒是徒弟经过这两年的锤炼,凭借自己过人的天资和聪颖得到大家的赏识,顺利接替帮主之位。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成果取得如此高的成就,我相当满意。
他真的把我保护得很好,派人时时跟在我身边预防不测。日常生活也是面面俱到,孝顺得令人感动。真是个举世难得的好孩子,我不由庆幸自己当初捡到了他,带回来教导,十年如一日,最后出落成这副好儿郎的模样。他是我的骄傲。
至于大长老,他卸了职,还专程来跟我致歉,着实让我意外了一番。面对着为丐帮操劳一生、两鬓斑斑垂垂老矣的他,我又能责怪什么呢?忠心固然是好,用的方式不对。好在有悔过之心,毕竟曾经师徒一场,就当自己这一身他亲自授予的武功全数还他了吧。
可是……
最怕回忆里,只剩那人身影。
叶疏云……
……
一路步行到总舵,已有些气喘,见今日人声喧嚣似与往日不同,我拉住一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面生的很,应该是刚入门不久,随意看了我一眼,回答:“你不知道吗?藏剑大庄主到总舵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所为何事?”
“我这种小卒怎么知道,大概是门派间正常的联络关系?”他有些促狭地斜睨着我,调笑道:“你不会也对他芳心暗许吧?啧啧,风度翩翩的叶家家主果然害人不浅。”
我在丐帮待了这么多年,对这种老不正经的言论早就习以为常,是他们的通病了。遥想当年左护法也爱这样随处乱撩,最后还不是被人收拾了。这些人随性惯了,欠管教,不理就是。我冲他道个谢,扬长而去。
挣扎良久,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叫嚣,决定偷偷溜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没事的。
这么想着,恰好有一队侍者经过,我接过队尾小师妹手里端着的水盆,“我来吧。”
她知道我在帮主心中的分量,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忙不迭点头:“好。”
我跟在队伍最后,垂着头默默进入大堂,在最不起眼的位置站定。
徒弟正坐在首位,他就端坐于首位右下方的上席,一样的气度从容、卓尔不凡,正与徒弟自如地攀谈。我不便直接看他,只能偶尔从乌纱的孔眼里偷瞄一眼就迅速移开,防止被察觉。
不过再看身侧一众师妹火热的目光,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即使我尽力低调,但这么奇怪的装束仍然引起了几道注目。当即就有藏剑中人不解地发问:“为何有个侍女将脸遮去?”
我立刻紧张起来,手心都在冒汗,却听徒弟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过是患了敏症,怕冲撞了各位贵客,我便让她遮住容貌再来。”
众人一听,纷纷表示理解,回到刚才的话题,无非是些两派修好的客套话。
但我却渐渐支撑不住,满满一盆水对以前的我来说根本轻而易举不值一提。可今非昔比,我的两条手臂隐隐酸胀,端着盆的手开始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片刻也坚持不下去了。
一道轻飘飘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一瞬便挪了开去,高居上席的叶疏云向一旁轻扬下颔,曹毅沣见了,立即走过来,一双黄澄澄的靴子停在我眼前,自然而然地将我手中的盆接了过去。
我心里一惊,知道不好,就听一道疏朗的声音在大堂中响起,掷地有声:“我此番前来,是想找帮主要一个人。”
“何人?”徒弟微讶,声音中添了一分警惕。
“她。”叶疏云伸手一指,即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倾注到我身上,我浑身一抖,不管不顾地扭头往门外冲去。
他微微蹙眉,几乎在同一时刻起身,正欲追来,面前却拦了一人,正是丐帮帮主,手执长棍横在他身前,神情是不容置疑的坚笃:“你贵为一派之主,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他有些焦灼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全然不复先前的温温笑意,冷冷一瞥挡在身前的人:“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
“我就是八年前,扬州的那个藏剑公子。”
听了此话,帮主愣了一瞬,慢慢收回了阻在他面前的手。
他当然知道,自己师傅那些年多么心心念念的人。原来……竟是他?竟然……真的找来了……如果是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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