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话,两人安静的品着酒。
裴之寒端着酒杯,目光淡淡的瞄了一眼方才苏枝曦离开的方向,仔细琢磨今日为何自己会一反常态,对她主动示好。
按说今天她难得不主动纠缠自己,他应当谢天谢地才对。
从前他对她,不就是避之不及的嘛。
苏枝曦臭名在外,对他又是各种死缠烂打,书院的同窗,同龄的公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习惯了拿她倾慕他的事,来做玩笑。
起初他是难堪的,私下与苏枝曦也暗示过几次。偏她就是顽劣的很,外头的闲言碎语不仅没有让她有所收敛,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一个月前,更是不知羞耻的拉着他说,“反正外头都知道了我的心思,不如我去求了父亲,早早为我们将婚事定下可好。子寒哥哥生的俊美,也免去我夜长梦多。”
如此不堪入耳的话,她竟说的那样理直气壮。
自那以后,他便待她如洪水猛兽,敬而远之。
今日见她与人争执,以为又要见她丢人现眼,却不想,那身姿之优雅,见地之精辟,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连同窗的周启听了她的言论,也是惊叹不已的推了推他,不可思议的问道,“这苏家二小姐,可是为你成疯成魔的那位苏家二小姐?从前倒真是小瞧了她呀。”
大概是这样,她喜欢他的这件事,在他潜意识里也有了不算是一件坏事的想法吧。
所以林玄恒提出想要认识一下苏枝曦时,他也未曾抵触,半推半就的就带着他过来了。
原以为见到了他,苏枝曦会欣喜若狂,实在令裴之寒没有想到的是,她对他那种刻意冷淡且疏离的态度。
他若有所思的喝了杯中的酒,心想:难道真的是从前自己对她过于无情,令她伤心了么?
这边裴之寒在自我反省,那边的余吟月便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的上蹿下跳。
“苏姐姐,你瞧见了没,我就说你摔了一跤,裴公子便是那样的上心。说实话,我打探了这么久他的消息,可是从来没有听过他让韩非给哪家姑娘送过东西的。你可是头一个呀。”
苏枝曦看着余吟月没心没肺的笑,听着她毫无顾忌的话,心中也是感慨。
人与人的相处中,最理想的状态应当是,你很好,我亦不差。
若是一味的追捧和委曲求全,得到的是同情绝不是尊重。
这一点,前一世她在裴之寒身上看到了,也在李承载身上看到了。
低微的人向来是可怜又可悲的。
苏枝曦领着余吟月慢慢的走,盛夏的树荫下,凉风是最醒酒的。不过片刻功夫,苏枝曦便觉得头脑清楚了很多。
她停在一处廊亭处,眼睛没有目的地望着远方,声音轻缓平静的说,“余妹妹,方才我从高处坠落,忽而想通了一件事。”
“咱们这一辈子,理当为自己而活。不为世家,不为荣宠,不为他人,应当认认真真的为自己活一遭,才不算白来。”
苏枝曦不知道自己的话,余吟月能听进去多少。
毕竟前世若是有人忽而对她指点人生,她也不见得能够体会其中的真谛。
但是余吟月为人单纯,亦无城府,她知自己能力有限,护不了她周全。便只好借此机会,将活了一世,得出的一点经验,告知与她。
也算是不枉费两人相识,余妹妹待她真心一场。
她侧着头看着她温柔的笑,想让气氛更加轻松一些。
“昏迷的那段时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才懊恼着这十三年来,我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不值得的人和不值得的事上。”
“我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的看过园子里的景,也没有好好的感受过烈日里的阳光,没有好好的和你说过几句贴心窝的话,也没有好好的跟阿娘和弟弟吃过一餐夕食。”
苏枝曦伸手擦拭了脸颊的泪,哽咽说道,“所以,那一刻我蛮怕死的。”
余吟月整个人呆在原地。
她从未想过一口一个子寒哥哥的苏姐姐,会忽而跟她说一番这样的话。
她张着嘴,思虑了半天,才道,“姐姐,你这不是好好的嘛,别再说死不死的话,不吉利的。”
苏枝曦被她说的,’噗嗤’一笑,长呼了几口气后,说道,“是,如今我活的好好的,不说这些晦气的话。”
再深的话,她不必再说。余吟月心细如尘,定是能意会她话中深意的。
若是不能,苏枝曦想,大概也就是她的命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闲聊,一位着素色麻衣的婢女急匆匆的赶到她们的跟前,喘着大气恭敬说道,“两位小姐原来在这,叫奴婢一通好找。”
余吟月摸着肚子,眨眼问道,“怎么了?”
“各家公子小姐都在兰花亭,就差二位了。”
婢女没有直接说原因,可苏枝曦和余吟月都猜到了,是何原由。
苏枝曦见余吟月渐渐苍白的脸,轻声打发了婢女,“知道了,你先去吧,我们马上就来。”
婢女犹豫了片刻,又道,“我家小姐怕二位不识的去兰花亭的路,特意让我过来领二位小姐过去。苏小姐莫为难了奴婢,还是与我一同前去吧。”
听出来了,是怕她们偷偷跑了。
苏枝曦冷笑,眸子轻轻从她身上扫过,不紧不慢道,“此处去兰花亭,只有一条路,我俩莫不是痴儿,连路也不会走,要你来领着去。”
婢女听了话,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开口道,“奴婢不敢,奴婢奉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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