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这才放松下来:“真的吗?”
“你听听外面。”
这时,桑吉才注意到今天黄昏的营地有一种特别的热闹。一群孩子加入营地,带来了一种生气勃勃的热闹。学校确实放了假,各家的孩子都回到营地里来了。男孩子们身上带着野气,无缘无故就呼喊,无缘无故就奔跑。女孩子们跳橡皮筋:“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桑吉冲出帐篷,加入了他们。
但他的同学们并不太欢迎他。他们怀着小小的嫉妒。他逃了学,期末考试照样会得一百分,而且,营地里都传说,他起码挖了一万块钱的虫草。大家围成一圈在草滩上踢足球,大家都不把球传给他。可是,当球被谁一个大脚开到远处时,就有人叫:“桑吉!”
他捡了球回来,大家还是不把球传给他。
这使得他意兴阑珊,只想天早些黑,早点回家。
回家时,他看到父亲正蘸着口水数钱。数十张,交到母亲手上,再数十张……最后父亲笑了:“二万零一百三十元。”
母亲却忧虑:“村里商量过的,虫草要一起出手。”
调研员笑了,把钱袋裹在腰上:“我这就去村长家吃饭,把他们家的虫草也收了。”
母亲从锅里捞了一大块牛肉,包好,要调研员带上。他说:“留着吧,哪天我到你们家来吃就是了。”
那意思是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调研员拍拍桑吉的脑袋:“这些娃娃放假回家挖虫草,我要在这里盯着他们,别在山上摔坏了,别让狗熊咬伤了。”
父亲说:“您放心吧,山里没有狗熊已经十多年了。”
调研员提着他们家的虫草箱起身了:“这只是一个比喻。你们家下一个虫草山的收获也给我留着。”说完,他一掀帐篷门帘,出去了。
桑吉说:“他没有付箱子的钱!”
桑吉记得,红丝绒,加白铁皮,加薄衬板,加手工,一共花了差不多三百块钱。为了这只箱子,父亲在白铁店坐等三天,看着店里的师傅做出来的。每天下了课,他都到那个店里去陪父亲。第一天,师傅把剪出来的白铁皮敲打成了一个长方体,有了箱子的基本模样。第二天,又给箱子内部安上了木衬板和红丝绒。第三天,安上了盖子和箱子上的铁把手。最后,安装上了一只锁。这只锁是桑吉从捡来的一只破公文包上取下来的。常常,从外地来这个镇上的人,走后都会留下点什么不要的破烂货。开车的留下一只旧轮胎,驴友留下一根登山杖。也是一位来学校检查工作的干部,他留下了一只四角都被磨得泛白的公文包。桑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卸下了那只锁。那时,他并不知道父亲打算为装虫草而做一只讲究的箱子。但当父亲告诉他,此行来镇上,是为了做一只装虫草的箱子时,他就拿出了那只锁。
桑吉说:“虫草挖出来,在我们手上就十来天时间,为什么要一个箱子?”
父亲说:“给我们带来一年生计的东西,不能就装在一个旧布袋里。”
三天后,一只箱子就做出来了。
还装上那只锁。
白铁店老板嘲笑他们:“装一只没有钥匙的锁干什么?”
父亲说:“没有钥匙的锁也是锁,聋子的耳朵也是耳朵。”
真的,有了这只锁,不管有没有钥匙,那就是一只像模像样的箱子了,像是一只里面可以装着值得珍重的物品的箱子了。
可是,现在调研员拿走了这只箱子。
桑吉追了出去,在村长家帐篷门口,他从后面拉着了调研员大衣上的腰襻。
调研员说:“我没有多付你们家钱吧?”
桑吉说:“箱子,你不能带走箱子。”
调研员说:“箱子?我只拿了虫草。”
桑吉说:“你只能拿走虫草,不能拿走装虫草的箱子。”
调研员明白了:“你得告诉我,这些虫草我是捧在手上还是含在嘴里。”
桑吉说:“收虫草的人都自己带装虫草的东西。”
桑吉其实不知道调研员带着一只讲究的箱子,接上电就恒温恒湿。这不是装虫草的,是城里人装雪茄的箱子。调研员的这只箱子就放在他的汽车里。他本来要在村长家吃了晚饭,再串几户人家,把收来的虫草装进汽车里的恒温箱里,明天早上再把箱子还给他们。
现在,调研员觉得他是个好玩的娃娃,他说:“你在镇上的超市里买过东西吗?”
桑吉说:“买过。”
“说说你买过些什么东西。”
“糖,还有墨水。”
“对了,超市的人让你把包糖的纸和墨水瓶还给他们了吗?”
桑吉摇了摇头。
调研员说:“嘿,小伙子,你是在摇头吗?你不知道黑夜里我看不见吗?”
桑吉说:“你只付了虫草钱,没付箱子的钱。”
调研员笑了,他不进村长家的帐篷,转身往他停车的地方走。隔着老远,刚看得见车窗玻璃上的反射光,他按一下手里的钥匙,车灯闪烁的同时,还吱地叫了一声。
调研员打开车子的后备箱,车里灯亮起来,照见一只箱子,闪着黑黝黝的金属光泽。箱门上还有两只手表那么大的表盘。调研员说:“小伙子,开开眼,这样的东西才配叫箱子。”
他打开箱子门,从里面取出一只塑料盒,把虫草装进里面,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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