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们的身体汇流在一起,在月色中形成一道剪影,远看是孤独是无助,近看是依靠是力量。
陈浥尘沉了一口气,转身向前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让她踏出的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沉重。
到家时,屋里亮着灯,厅里没有人,但父母的房间传出了收音机播放广播的声音。陈浥尘没有发出动静,先去洗了个澡,又到厨房拿了一个红薯和一个鸡蛋就回房了。
今天太累了,又不想挨骂,陈浥尘打算明天醒来再出现在父母面前,给他们一个惊喜。
吃过东西,她便睡下了。
然而,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线,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
陈浥尘从床上抽身,走到书桌前,打算拿去年夏天林泽送她的mp3。
她刚要拉开抽屉,忽闻窗外动静,顿时屏住呼吸,简直吓人。
她的房间是家里最好的房间,书桌前就是大大的窗口,朝西,时而微风吹拂,夏天就算不开风扇也很凉爽。外面是个小院子,种着她喜欢的忍冬花。
窗口旁边,有张长凳,靠墙而立。
估计人现在就坐在那张长凳上。
房间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所以他们经过的时候才会以为没人吧。
不然,谁会大晚上的在女孩子的窗前说话。
是刚才碰见的那对夫妻。
他们不是要借宿吗?
为什么不进屋?
好像在讲电话。
陈浥尘平静下来。已经放弃了拿mp3,静静地趴在窗户旁边。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可耻,但是实在忍不住好奇。
“爸爸不累。妈妈?妈妈累了,现在很乖地待在爸爸怀里休息。对……嗯……真的吗?好儿真乖……哥哥也好棒……知道了,爸爸妈妈会小心的……爸爸爱你……妈妈也爱你……妈妈好像睡着了,爸爸帮她说一样的……听话……爸爸妈妈都爱你,好爱你,比你爱我们更爱你……当然,你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好,宝贝乖。把电话给哥哥好吗?”
不知为何,陈浥尘听着,心底暖融融的,为一个陌生男人,温哄女儿的温言细语感到温暖。
在文字有声的世界里,人的话语是永不枯毁的武器,和最根深蒂固的本领。
令人知足常乐的日常用语,令人充满缺陷又清醒的闲言碎语,令人填满空隙又满怀憧憬的戏剧对白,都或远或近,或深或浅地处于她的世界。
但是,过去十五年间未曾让她像这一刻那般震撼,那种感觉就像在照镜子,鲜明、直白、无所保留。
陈浥尘深知自己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小家,然而,她的小家,永远不会出现“我爱你”,“我也爱你”这样的对白。
“阿恒,照顾好妹妹,别让她吃太多零食,多吃饭,多喝牛奶,知道吗?嗯。如果她很想爸爸妈妈,闹脾气了,你就跟她说,让她好好练舞,爸爸妈妈一定会赶回去看她的比赛……嗯,爸爸会照顾好妈妈的,你放心……爸爸妈妈也爱你。好,晚安。”
挂了电话,外面安静了。
呆了好久,陈浥尘稍觉疲乏,正准备离开,又听见男人说话,声音很低,像是对他妻子说的。
“明天我们到县里的中小学发完安儿的资料,就回家等消息好吗?”
“明天是星期六,学生不上课。你先回去,我留到星期一,我在学校门口,见一个派一个,说不定,哪个女孩子觉得我熟悉,多看我两眼,我又多看她两眼,那个就是安儿了……”女人的声音孱弱无力,但语气里分明充满希望。
一阵风绕转了温度,变得冰凉的夏夜空气,亲吻未眠人。
陈浥尘慢慢的慢慢地转身,靠在墙上。明明更多的是对那个家庭的怜悯,应该还未切身体会骨肉分离的痛,却不可思议地被这位母亲的柔弱和坚强震撼了心灵。这位母亲似乎一秒钟都不愿意去放弃。
男人静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有朋友的家乡就在这边,他父亲住院后,他就回来了,我让他帮忙,不仅在学校派,在医院,在车站,所有地方都派。我们明天就回家,我已经答应了两个孩子,要回去看他们的比赛。我不会放弃安儿,更不会忽视好儿和阿恒。我希望你明白,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
将近一分钟的静默。女人始终没有回应丈夫的话语。
“在他们家睡,还是回车上睡?”男人的语调变得有些疲惫,“他们好像睡下了。我们进去多少有点吵。行李都在车上,我们换身衣服,就在车上睡吧,明天一早,就到县城里……”
男人话未说完,女人打断了:“你带mp3了吗?我要听宝宝唱歌……”低微的声音中透尽苦楚。
男人似乎亲吻了一下女人。
“带了。”
接着,一阵细微的动静。
陈浥尘身子轻动,轻声轻脚地回到了床上,躺在黑暗中。
侧身,面向窗口。
银白色的月辉投射下来,夜如此静谧。男人抱着妻子,从她的窗前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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