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寂寂无名的小兵呢?他们一样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一样为了守卫国土而奉上了自己的生命,可是他们死后却只剩一捧黄土,又或者曝尸荒野,连一张遮身的草席都没有!
可如今柴宗训却说,要为这些默默无闻的小兵们建祠,要让他们世代享受后人的香火。
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啊!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同样是周军的士兵当然很高兴,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差点儿欢呼起来,很想就此为柴宗训歌功颂德,将他的仁慈传扬于四方。
但也同时有人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陷入沉思,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
这些低头沉思的人当中,就包括周朝的宰相范质与中书侍郎王溥。
两人开始还是各自低头沉思,但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一起,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双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范相可猜到了皇上的心思?”王溥首先用忧虑地眼神询问着范质。
范质点点头,低低地叹了一声,环顾四下无人注意到,这才幽幽地说了一声:“陛下太心急了……”
“是啊,太心急了。”王溥也跟着附和了一句,随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赶紧把目光投向身旁不远处。
黑暗中,他看到一双闪烁着刺眼的光芒的眸子,也不知道是因为火光的原因,还是那双眸子里透露出来的寒光,令王溥暗自感到心惊。
“范相你看。”他指了指那双眼眸的主人,低声对范质说到:“李筠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
原来那双令王溥感到暗暗心惊的眼眸的主人,正是昭义军节度使、检校太傅李筠。
按理说李筠都肯放弃昭义军节度使的权力,千里迢迢率领着上前精锐来为柴宗训保驾护航,一路上又循规蹈矩,始终视柴宗训为主上,他的忠心,应该无可怀疑。
但此时此刻,王溥和范质却都从他的目光中隐隐看到了一丝阴翳。
为什么?
就因为刚才柴宗训说的那番话,收揽军心的用意实在太明显了。
要知道,这支从中原来的周朝最后的军队,虽然外忧内患一大串,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真正的致命缺陷,只有一个——
那就是军权!
这支大周的混合军队中,所有的士兵几乎全都来自两个地方——李筠的昭义军跟李重进的淮南军,除此之外,柴宗训当初离开汴京的时候,几乎没有一兵一卒是属于他的私军!
所以这支队伍中一直存在着一个隐患,那就是权力最大的人,却没有掌控着最至关重要的军权。
军权有多重要,这就无需赘述了。
赵匡胤靠着仅仅十万禁军,就将柴氏两代英主呕心沥血打下来的江山给颠覆,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刚刚失去皇位的柴宗训跟范质等人记忆深刻。
所以他们当然明白,如果这支队伍真的要按照柴宗训的构想,去西域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那他们一定要搞定一个前提:那就是如何收揽李重进和李筠手里的军权,避免陈桥驿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可是范质等人也明白,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它就好像吃灯草一样,收起来轻巧,但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因为如今正是五代十国的乱世,在这个礼法遭受巨大破坏的时代里,没有什么君臣观念,更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有谁手里掌握着军权,谁就是霸主。从朱温、李克用乱唐,到石敬瑭建立后晋,再到刘知远篡唐建汉,直至郭威推翻后汉,建立大周,短短数十年间,国主数度易手,中原屡屡改朝换代,大家所奉行的,全都是强权即真理这一套。
在这样的环境氛围下,李筠和李重进如何肯规规矩矩的把军权给交出来?
所以范质和王溥等人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谋划,想着如何夺走两人手中的军权,让柴宗训真正成为这支队伍的领头人,而不是一个随时有可能眼睁睁看着陈桥驿之变重演的手无实权的小皇帝。
可他们俩却没想到,就连他们两人都还没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但柴宗训却已经抢先一步动手了!
他今日在这里当着这么多士兵和家眷的面,提及建立英烈祠的事宜,难道当真就是为了让那些为国战死的士兵有一个埋骨之处?
这事显然没这么简单!
以范质和王溥的政治嗅觉,轻易就可以看穿柴宗训的心思,这个年幼的小皇帝,恐怕是准备朝李筠和李重进二人手中的军权动手了!
他第一步就是收买军心,用英烈祠来让那些普通士兵感受到皇家的关爱,这一步固然是做得极好,但是对范质和王溥等人来说,他表现得太急切了!
这才刚刚打退吐谷浑人的进攻,连大戈壁都没进,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士兵们示好,甚至试图收揽人心,难道当李重进和李筠二人都是瞎的吗?
小皇帝有这样的政治手腕,范质二人当然感到很开心,因为这说明他的帝王术已经有了一定的功底,可是凡是操之过急,只怕会引来更大的祸患呐!
范质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李筠的方向,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小皇帝,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对王溥说到:
“不能让陛下犯这样的糊涂,走,我们去阻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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