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曾经犹豫了很久,怕这凤印便是她结束这一世的契机。他甚至想过为了让她在这一世多留些年头,他宁可藏着这凤印,让她求而不得。
可是终究不忍。与其看着她似这般不言不动活死人般地躺着,不如……给她一个完满,也给他自己一个痛快。
他已经反复踌躇了几个月,不能再犹豫了。
夜寒深吸一口气,弯腰伸手,将凤印册宝一同放到了阮青枝的腿上。
然后屏住呼吸等着。
时间无声流过。凤头钗的影子在阮青枝的脸上摇摇晃晃。一只鸽子落在旁边的栏杆上,须臾又似乎受了惊吓,扑棱一声飞走了。
旁边小太监看着日晷上的影子,偷偷向身后的礼部官员比了一个手指。
一刻钟过去了,皇帝站着没动,旁人当然也就不敢动。
谁都不知道皇帝在等什么,而坐在椅子上的新皇后仍旧双目紧闭,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或者,一个死人。
远处御道旁等着仪典结束想再看一遍皇帝仪仗的百姓们等得不耐烦,渐渐地躁动起来。
夜寒仿佛被什么东西惊醒了,忽然神色一凛,扑向阮青枝。
旁边众侍卫吓了一跳,以为有刺客来袭,忙亮出了兵刃四下乱看,搜寻刺客的身影。
却并没有发现刺客,只看见皇帝扑到皇后面前,慌里慌张地隔着衣袍抓住了她的手腕,之后又摸额头、贴脸……乱七八糟。
祭坛之上,这也太不庄重了。群臣暗暗腹诽。
却见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皇帝像是受了重伤一般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满脸汗湿,神色茫然。
“陛下?”赞礼官顾不上规矩,忙上前来试探着问声。
夜寒扶着身旁的桌角,仰头露出一丝苦笑:“无事。仪典结束,回程吧。”
赞礼官如释重负,忙挺胸抬头高唱一声:“礼成——”
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先前提心吊胆搞不清状况的众人终于稍稍放心,又忙着回想自己的差事,随同众人竭力营造出恢弘大气的皇家气象来。
夜寒也终于在小太监的搀扶下重新站了起来,衣袍当风,依然是一派威严高贵。
只是脸上神情难掩黯淡,看得身旁众人暗暗揪心。
携云伴月细心地帮阮青枝整理好仪容,之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等着夜寒把人抱起来,照旧如来时一般沿着那长长的台阶走下去。
谁知就在夜寒弯腰的那一瞬间,天地间忽然起了一些变化。
祭天坛上,霞光万丈。
谁也看不清光芒是从何处而来,只知目力所及之处尽是那般非红非紫绚烂的颜色,映得天地之间一切事物都耀眼夺目。
朝中百官带头,之后近处的宫人内侍、远处的宗亲和百姓,像被风吹过的高粱一样,一片一片地俯伏了下去。
神迹,神迹啊!
青阳郡主是天定凤命,生来便是要做皇后的,因此她封后的大典之上当然可以出现神仙瑞气。
这样的天象不单证实了阮青枝的真凤身份,同样也平息了一些居心叵测的谣言、为力挽狂澜登上帝座的夜寒正了名:
他并不是侥幸好运才走到这一步。他一直是真凤选中的人,他一直是仙家认定的真龙天子!
此时此刻,不止在场的百姓狂热欢呼,就连素来沉稳的朝中老臣们也俱各觉得胸中心脏一下一下撞得厉害,满腔的血争着往头上涌。
这片霞光似乎天然有些威压,好些人想大着胆子抬头看一眼,最后却都未敢放肆,只能竖起耳朵屏息凝神,细听上方的动静。
只有夜寒对一切无见无闻,目光自始至终定在阮青枝的身上。
因此也就只有夜寒看到了:昏睡数月的阮青枝,在霞光照到脸上的那一瞬间忽然睁开了眼。
夜寒吓得一颤,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看到,那双灵动清澈常带几分妩媚的眼睛里,寒意迫人。
那不是他的青枝。他在心中想道。
幸而这种压迫感只持续了一瞬间。夜寒很快回过神来,大喜过望扑上前去:“青枝,你……你醒了!”
阮青枝却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即使被他拥住、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无半分死里逃生的欢喜。
死是死于故人之手,唯一的一线生机却是一个相识不足一年的凡人给的,这实在并不值得欢喜。
阮青枝……或者也可以说是骊珠仙子,她的心里很乱。
几万年的记忆强行塞进一个凡人的脑袋,这真不是人干的事。别的不说,这身子先就承受不住。她虽已老老实实躺了几个月,这会儿睁眼却仍觉得头疼得厉害,像被一柄尖刀从左到右刺了个对穿似的。
好歹也算是都想起来了。
只是,阮青枝自嘲地笑了笑:从前记不起来的时候,她颇有些遗憾自己记性太差,浑浑噩噩连自己的来历都不知道;如今什么都记起来了,她却又觉得心里像梗了一根刺般难受,恨不得找把刀来把那些记忆刮个干干净净。
若刮不干净,就杀了从前那个愚蠢的自己吧。
阮青枝这样想着,咬牙切齿,猛推开夜寒,向后退到祭台边缘栏杆处,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眼中重新现出冷意,却不是因为看到了夜寒,而是因为那些旧日的记忆仍旧盘踞在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司霖,她的夫君。
结缡数万载,虽然谈不上多恩爱,但也可称得上是相敬如宾,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日子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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