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便到那小筑,下笮桥来到南门,檐下刻着“蝶衣小筑”四个字。红云、白雪掀开竹帘,让进二人,便立在门口不动。
这小筑潮气甚重,有三间房大小,西侧一道屏风。桌椅几榻等皆是竹制,摆设极简,稍显空旷,只东面壁上悬一幅水墨,题着“百蝶闹春图”。小筑正中立着个女子,瓜子脸庞,浅黛朱唇,一袭白衣,微施一礼道:“小女子蝴蝶谷谷主玉蝴蝶,这厢有礼。”秋白浅还一礼,谢离只道这谷主是个老人家,却没想到是个青春年少的女子,因说道:“你……你们这就你一个谷主么?”那玉蝴蝶冲着他微微一笑,秋白觉这一笑夺人心魄,几不能自己,心道:“我见犹怜,何况他乎?”遂偷瞄谢离,却见他脸上并无异样。但听玉蝴蝶柔声道:“公子玩笑,眼下只我一个谷主。”谢离“哦”了一声,看看秋白,秋白道:“那我废话少说。那规矩可是谷主定的?”玉蝴蝶道:“昨晚红云与我已讲清事情原委,那规矩确是谷主定下的,但却不是我。”
谢离奇道:“你不就是谷主么?怎说不是你?”玉蝴蝶笑道:“是咱们蝴蝶谷开山老祖‘百蝶仙子’定下来的。”谢离道:“是这么回事。”秋白道:“从未破例过么?”玉蝴蝶道:“从未。”秋白冷冷看着她,她也觉这两字太过斩钉截铁,又道:“虽说公子救了弄蝶儿,但这规矩乃蝴蝶谷立谷之本,却是破不得。”秋白道:“你说这话有底气么?”玉蝴蝶道:“妹妹这话有些言重。”秋白道:“谁是你妹妹?”
玉蝴蝶道:“小女子口无遮拦,还请见谅,敢问台甫?”秋白思量一会儿道:“我姓谢,贱名秋白。”谢离也抢着道:“我叫谢离,‘离开’的‘离’。”玉蝴蝶道:“谢大小姐,此番欲留下谢公子,委实出于无奈。”秋白道:“你们这样胡乱所为,却说别人言重,又道无奈,强词夺理。”玉蝴蝶道:“这蝴蝶谷倒是个宜人之所,倘若公子肯屈尊敝处,我保他衣食无忧。”谢离叫道:“不成!我还有事要办呢。”秋白道:“笼中鸟,纵然衣食无忧却不得自由,又值何用?若我们不肯,又如何?”
玉蝴蝶听言面色稍重,闪身朝后慢慢退去,二人见她身后现出一张伏羲瑶琴,古色古香,透着一股冷峻。与瑶琴隔座相望在剑架上放着一把长剑,鞘、袍均为青色,亦显得冷淡。玉蝴蝶在琴后坐定,说道:“谢大小姐,闻你谈吐,可是知音之人?”秋白冷笑道:“未必是你知音。”玉蝴蝶不语,焚上熏香,手抚琴弦,弹奏起来。
那曲子初时平平淡淡,几拍过后,却异常哀怨起来,所述极为凄苦,时而凝涩,时而疾驰。凝涩时如古泉幽咽,不畅不快,疾驰时似骏骥脱缰,忽影忽现。但尽是怀着一缕忧伤之情,不由催人喟叹,只觉这哀伤太过漫长,不知何时方见出头之日。就在最悲戚之处,琴声一转,轻快起来,先似儿童放学,纸鸢悬天,风车在手,雀跃拊髀。后似一群少女三月踏春扑蝶,遥望桃色,近斜柳风,惬意悠哉。终似那溪水欢腾,叮咚不住,直至随势飞入山涧,投奔江河一去不返。
谢离不通音律,只觉这曲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但却不知何意,急得抓耳挠腮。秋白脸色时怨时悲,忽怒忽喜,想是心弦拨动,被感染了。本来她因那条混账规矩,对这谷主极是不满,待听到琴曲,知她心胸光洁,又不似不通情理之人,而这规矩又非她所定制,对她敌对之情少了些许,但终究不悦之情稍多。
一曲终了,玉蝴蝶款款站起,来到秋白身前,盈盈笑语道:“一曲之知音,不知强求否?”秋白良久不语,谢离道:“方才谷主弹的甚么曲子,我姊姊就跟中了魔障似的?”玉蝴蝶瞄他一眼,微露得意之色道:“临时起意,尚无名字,不知谢公子肯否赐名?”谢离忙摆手道:“我哪里懂这个。”玉蝴蝶道:“我观公子一表人才,怎有不通音律之理,如非自谦,那真真可惜。”谢离道:“不可惜,不可惜,我姊姊懂这个,还是问她罢。”玉蝴蝶望向秋白道:“不知谢姑娘有何见教?”
秋白抚抚鬓发,说道:“哀感顽艳,通曲奏雅。秋白强作解人,乃是你家百蝶仙子的际遇罢?”玉蝴蝶眼睛一亮:“正是。”谢离睁大双眼道:“这……也能听出来?”玉蝴蝶道:“虽是她老人家一人之事,但恐放之四海而皆准,世间女子之受,着实罄竹难书、擢发难数。”秋白微笑道:“怨不得这谷里种满竹子。”谢离挠头道:“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秋白道:“离儿,回头姊姊与你说,不着急,啊。”
玉蝴蝶道:“谢姑娘真会开玩笑,咱们言归正传。这蝴蝶谷之所以为蝴蝶谷,舍去这满坑满谷的奇花异草与蝴蝶,即在这一条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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