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长久地沉默。院外又传来草儿的尖叫和疯笑,听话音好像是柳叶为她逮了一只蝴蝶。良久,鱼乐水问:
“可是,动因呢?宇宙急剧收缩的动因是什么?是哪个上帝打了一个负向的喷嚏?”
楚天乐摇头,“你问得好。这仍是三态真空理论的罩门,至今没有找到解释。如果它确实是发生在更高维,也许人类很难理解……”他又摇摇头,“我想到第一次老界岭会议上,天文学家徐一帆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咱们这个局域宇宙收缩的原因很可能是发生在更高维。我那时以年轻人的狂妄轻易把它否定了,说什么‘我不认可宇宙中有一个爱玩气球的上帝’,现在想起来很惭愧。”他补充道,“不过,虽然动因未明,但其造成的结果——宇宙是在整体地、同步地、急剧地收缩——这一点不容怀疑。这个真相太残酷,所以我和泡利一直严格将它保密,直到和爸爸谈话后。”
鱼乐水又沉默了一会儿,“爸爸鼓励你把这个发现公布?”
“爸爸没有表态,只问了一句:你七岁那年我狠心把你的后路斩断,你后悔不后悔?乐水,我从来没有因为知道病情真相而后悔。”两人默然。少顷天乐说,“我不后悔。我感谢干爹这样做。干爹那时还说过:‘人总是要死的,但这并不妨碍快乐地活着’。现在,我们只用把这句话中的‘人’换成‘人类’,换成‘宇宙’就行了。活着是为了活着,不是为了逃避死亡,因为最终的死亡是无法逃避的,从理论上讲也无法逃避。人可以依靠科学改变局域环境,但没有人会狂妄地认为人类能改造整个宇宙,或者当宇宙无可避免地走向灭亡时,人类之花还能在废墟上独自开放。所以——不妨把人类的后路也狠心斩断吧,这样,也许人类的晚年还能有一个灿烂的花期。”
鱼乐水叹息着,无奈地认可了丈夫的决定,但免不了心中阴郁。这二十多年来,“乐之友”们一直“鞭挞”着全人类寻找生路,没想到寻来寻去前面仍是绝路,一条彻底的断头路!她说:
“泡利也同意公布?”
“他无所谓的。那是个远离尘世的哲人,只醉心于探讨宇宙的深层机理,不大看重尘世间的小小纷扰。”
“公布前要同姬人锐他们商量一下吧,我怕引起大的动乱。”
楚天乐苦笑着说:“我了解他,他不会同意公布的,他肯定会说,这个结论超出民众的承受能力。”
丈夫这句话其实是说,即使姬人锐不同意,他也会向民众公布,尤其是向“诺亚号”船员公布,他不会让诺亚人在未得知真相前起航。鱼乐水艰难地思索着,无法走出这两难的处境——如果公布,很难避免大的动乱;如果不公布,难道让人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向死亡?最后她问:
“你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和柳叶吗?”
这句话实际是对楚天乐决心的考验:在告诉民众之前,你有勇气把这个噩耗告诉几位亲人吗?楚天乐看看她,没有多说话,而是直接把外面三人喊了进来。三个女性正玩得投入,身上都带着阳光和春风的气息,草儿脸蛋红扑扑的,额上浸着细汗,手中捧着一只很大的黑蝴蝶。楚天乐把那张纸交给柳叶,柳叶看完震惊地瞪着哥哥。哥哥示意她把纸传给妈妈。天乐妈看完后沉默了很久,叹息道:
“我早料到了。这几年看着天乐独自煎熬,我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唉,我这把年纪,早把生死看淡了。可是想到草儿这样嫩生生的娃儿,真是……”
她的眼眶红了,不再说话。柳叶沉默一会儿,忽然没头没脑地说:“让洋洋他们走吧。既然宇宙……让他们飞吧。”
草儿奇怪地看着几个大人,问:“姑姑,你们咋啦?奶奶你为啥哭,爸爸惹你生气了吗?”
她用小手抚摸着奶奶的脸。天乐妈的泪水终于没能忍住。
人蛋岛的荒草坡上,鱼乐水读完了这封信,一千名光头赤足的诺亚人长久地静默着。良久,亚历克斯往前跨一步,原地转身,面对着他的部下,笑着说:
“谢谢楚天乐先生和泡利先生在我们出发前告诉真相,果断地斩断了我们的后路,就像楚天乐七岁时马老所做的一样。我理解你们做出这个决定的艰难,所以,再次谢谢你们,感谢你们对一千名诺亚人的信任。”他问大家,“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意外,属于不可抗力因素。所以,如果哪位船员改变了主意,不想进行这次无望的探险,我完全能够理解。请大家考虑十分钟,想改变主意的请退到圈外,其他人仍将按原计划启程。”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方队,一千人不说不动,如一千具凝固的雕像。荒野的风吹动着深深的茅草,远处传来波浪拍击湖岸的单调的哗哗声。十分钟过去了,亚历克斯说:
“如果没有,那我就要通知直升机群过来了。”
下面仍没有人动,于是他通知了。片刻之间,几十架早就做好准备的直升机飞来,遮蔽了天空,降落在人群方队的四周,几十双旋翼搅出狂风,机腹下的荒草都趴伏在地面上。就在这时,站在前排的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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