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光正回头看她。见她言语犀利针锋相对,竟不似从前历来顺受,心中也是诧异。沉吟片刻,方叹着气慢慢开口道:
“是了,是爹爹自作主张送你去书院,又安排你接近齐王……的确,这些都是爹爹的主意,都是爹爹的错……爹爹何尝不想要独自承担这一切代价,可是,爹爹肩上是袁家几代的基业,爹爹如何败得起?”
芳芳震惊得不能自已,嘴唇哆嗦着,启合好几次,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袁光正面色沉痛,紧盯着芳芳一字一顿的道:“芳芳,你莫非想要逼死爹爹么?”
芳芳被逼视得有些心慌,一时竟垂了头,躲开袁光正的目光。
“可是爹爹……并没有遭到贬斥;而祖父……也不过是提前几年致仕。何况,祖父还有那么多门生,不会不帮我们一把的……我们日后,完全有机会东山再起,就算是大哥的前途……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朝政之事,她懂得实在太少。此刻说出来的这些话,也不过是根据她少有知道的事情,再加上想当然的逻辑和常识,简单推理出来的。
袁光正自然就笑了。
“朝中只有锦上添花,何时见过雪中送炭。皇上如今,是铁了心要打压我们的势力,文武百官不会看不明白。有句话叫做墙倒众人推。可是在朝廷里,墙甚至都还没倒,不过是晃个几下,就会有许多人来推……直到它真正倒下为止。”
袁光正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会与芳芳说起朝政之事。和在外的高谈阔论不一样,此刻谈起这些,他心中……竟涌出满满的感慨。从政几十年,旁人都是浮浮沉沉,他却青云直上。都说他是因为沾了驸马的光,才能有此造化。可他自己清楚,这么多年来,他在朝中是如何的谨言慎行;而回到家里,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哄着安伶,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几乎没有一日安枕。
一直以来,他做人做事,目的性都很明确,以至于身边很多人、很多事,都被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他忽然想起了芳芳的母亲。那样的柔弱、温顺,那样的楚楚动人,犹如一枝初开的白海棠,无法形容的纯洁娇美,惹人怜惜不尽……
心口忽地一疼,他闭了闭眼,不肯再去想那些。
“罢了,爹爹也该回去了。你先在此住下,一应的衣食起居,爹爹都已打点好,也会定期来看你,你放心便是。”
袁光正说罢,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欲行。
“爹爹!”
芳芳急急从床头翻下来,却不料失了重心,重重的跌到地上。她来不及感受疼痛,一面死死拖拽住袁光正的袍角,一面哀哀的恳求:“爹爹……爹爹求你放我回去,之恺他……会找我的……”
袁光正半回过头,叹道:“他或者会找你,但是,也不会找你很久的。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忘记你,你也会忘记他的。”
“不会的!我怎么会忘记他,我怎么可能忘记他!”
芳芳匍匐在地,痛哭不已。此时此刻,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怎么回事,四肢竟然是软的,一双手几乎举不起来,就连动一下都极其费劲。
方想起刚才下床时忽然跌倒,也正是因为两腿无力的缘故。
她一时忘了哭,不觉怔怔的趴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望着袁光正。
“怎么……会这样?”
袁光正转过身来,也不解释,默然半晌,还是弯腰扶她。
芳芳眸中带痛,忍着哭用尽全力挣扎,怎么都不肯起来。拉扯片刻,却见袁光正两腿忽地一屈,一双膝盖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芳芳一时呆了……
“芳芳……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爹爹弄巧成拙,爹爹承认这所有的错,可是……却承担不起……只好求你……求你救救我们袁家,否则,我们未来……必定连安身立命之地都没有了!”
在芳芳的记忆里,父亲袁光正……总是面带着平静的微笑,一贯淡定从容,纵然心中万千机关城府、运筹帷幄,却全都在他温润谦和的外表之下——收敛于无形。
何曾有过这般六神无主的模样?
芳芳脑子里嗡嗡直响,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本能的还是想搀袁光正起来,奈何手脚又没有力气,慢慢的挪近了些,刚一扶住父亲的胳膊,两大串眼泪便忽地滴落在他手背上。
“爹爹……爹爹你别这样……”
袁光正抬了头,抽出手帕慢慢的替她擦拭眼泪。
“芳芳,爹爹何尝不知你有多舍不得……见你这般难过,爹爹也伤心……可是爹爹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有,又如何会舍得委屈了你……”
芳芳伤心欲绝,只用两手颓然的捂住耳朵,终于没有办法再说什么,渐渐低头下去,直到前额触到地面,泪水如泉涌一般,在木地板上恣意横流……
……
袁光正还是走了。
带芳芳来时,他乘了一只小舟,走的时候,便连那小舟一并驾离了。芳芳所在的海岛,便彻底成了一座孤岛,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芳芳默默的躺在榻上,睁眼流泪直到半夜,方觉体内药效退去,四肢也渐渐恢复了气力。
凉春手里端着一碗早已冷掉的清粥,自打袁光正走后就坐到了她身旁。见她消沉绝望面无人色,也不敢随便说话,只好默默的坐着,陪了好几个时辰。
“小姐,我去把粥热一热,小姐多少吃点吧……”
芳芳听见旁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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